“对对,就是变形金刚。”丛丰看丛蕾还不积极表示,提点道,“丛蕾?”
丛蕾忍无可忍,望着桌上的菜肴,说:“爸,那份钱……我留着有用。”
丛丰断定丛蕾是万万不会拒绝的,愣了愣:“你想干什么?”
“反正,我有用。”丛蕾垂眸。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丛丰面上无光,以为丛蕾舍不得花那点钱,与活泼讨喜的韩泰一对比,愈发地迟眉钝眼,“我让你买个玩具,就能难为到你了?!”
蒋秀娟充当起和事佬:“丛蕾现在是大姑娘,肯定有自己花钱的地方……”
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架得丛蕾进退维谷,她悲哀地想,懂事,究竟还要她怎么懂事?韩泰是他亲生的么,丛丰何曾带她去逛过一次商场?
“我不吃了。”丛蕾放下筷子,“阿姨你们慢慢吃,我去看看冷奶奶。”
“你看她那副样子,和她妈一样!”丛丰批判道,一个劲儿地对蒋秀娟说抱歉。
冷奶奶出院后没在小区里住,冷世辉起初不放心把他们留在云市,想把冷奶奶送去a市最好的医院休养,但冷奶奶身体不适合奔波,他就在医院附近买了一幢别墅,派了人照顾她。
冷奶奶醒了他们才知道,她之所以跌倒,全因前一阵天气炎热,她想换一床空调被。被子放在顶端的衣柜里,冷千山人总不落家,她便自己抬了根板凳去拿,结果凳腿不稳,跌下来摔成了骨折。
丛蕾到别墅时,冷千山正在给冷奶奶做饭。他理了个清清爽爽的平头,五官锋利。冷千山辞去了模特工作,和那个圈子撇得干干净净,也没有吸毒的迹象,彻底收了性子,除了陪冷奶奶聊天,哪里也不去,像要把前十几年没孝敬的孝敬个够,简直变了一个人。
丛蕾先去看望冷奶奶,冷奶奶做了人工关节置换,侧肢尚有活动障碍,大多数时间都要卧床静养,有三四个高级护工二十四小时轮流看护,冷世辉留了一名司机,房屋也请专业机构做了适老化改造,屋内铺着厚厚的地毯,过道装了感应灯,有轮椅专用的小坡,扶手随处可见,浴室全是防滑材料,全按冷奶奶的方便来。
冷奶奶看到丛蕾打心眼里高兴:“小蕾来啦。”
“嗯,您今天舒服些没?”丛蕾整理好心情,乖顺地挨着她。
冷奶奶让护工们下去,悄悄在她耳边说:“冷世辉搞这么多人给我伺候着,我真是别扭得紧。”
“冷叔叔也是为您好,您知道躺出并发症多可怕吗?”冷奶奶身体机能退化,器官代偿功能差,术后恢复不好,很容易出现肺部感染,下肢深静脉血栓以及腹泻等状况,致死率极高。
“要回到几十年前,我准得被抓起来批.斗,多资本主义啊。”冷奶奶絮絮叨叨,她牢骚归牢骚,心里很明白冷世辉的指挥是正确的,无非是过过嘴瘾,“我太受不了了,坐牢似的。”
丛蕾劝她:“高处跌倒那么危险,您脑袋还钻了个孔,好好休息着吧,咱们不急这一时,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说您至少得养三个月呢。”
“嘶——别说,说得我天灵盖疼。”冷奶奶摆摆手。
跌倒是老人杀死的头号杀手,一旦倒下去,再健康爬起来就难了。冷奶奶说话倒是利索,可病来如山倒,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老态,远不复从前的精神矍铄。丛蕾只盼她能恢复如常,丁瑞兰一病不起的日子令人不愿再回忆,他们不知道她明天是好是坏,一颗心熬得血淋淋的。
能这么和她平淡地聊聊天,丛蕾满怀感激,冷奶奶问道:“你爸最近都还好么?”
丛蕾挤出一个笑:“挺好的。”
冷奶奶明察秋毫,敏锐地问:“出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啊。”丛蕾装傻。
丁瑞兰一走,最挂念的就是丛蕾,怕她在家受了委屈,想诉苦都找不到人。她整日闲得发慌,就爱琢磨人,看丛蕾的模样,心下更是笃定了几分。
“吃饭了!”
冷千山辞退了厨师,每天按照营养师的安排,亲手给冷奶奶变着花样做吃的。为免她多折腾,他特地把自己熬了一下午的排骨粥送到卧室,不过冷奶奶不领他的情,她喜欢热闹,偏要去餐厅用膳,冷千山拗不过她,将轮椅推到餐桌边。
冷千山寡言少语,一味地喝粥,他近来一直这样,像是得了创伤后遗症。冷奶奶拿他没辙,只得和丛蕾说话,丛蕾在家吃了两三分饱,意思性地尝了点菜。冷奶奶一会儿惦念着李阿婆,一会儿又聊起自己八段锦的队友们,扯着扯着蹦出一句:“小蕾,要不你搬过来住吧!”
丛蕾不觉:“什么?”
冷奶奶说:“这房子大得我不踏实,平时冷冷清清的。你过来陪陪我,我也能好得快些。”
丁瑞兰希望丛蕾陪自己是其次,主要还是想让冷千山有个伴儿,他因她跌倒而自己没及时回来的事生了心结,丁瑞兰担心冷千山钻牛角尖,指望丛蕾能开解开解他。
丛蕾犹疑不决,冷奶奶是她的后盾,她晚上回家总会习惯地看看楼上的灯,他们一搬走,她孑然找不到依靠,心也跟着搬空了,说不缺乏安全感是假的。
“过来住吧。”冷千山倏地说,“难不成天天和你那个蒋阿姨挤一间卧室吗?”
丛蕾套着严丝合缝的长袖,手背的伤疤未褪,又与冷奶奶相谈甚欢,她搬过来对双方都好,管一个也是管,管两个也是管,他顺便还能料理她。
这话说得丛蕾心念一动,她在家里没什么私密空间,小心翼翼地减肥,做事前先要考虑自己讨不讨人嫌,免得毁了他们和睦的气氛。不过那毕竟是她的家,丛丰是她的监护人,他和冷世辉关系那么差,自己搬到冷世辉的别墅里,他指不定会怎么说她。
丛蕾只道回去问问丛丰,冷奶奶精力不济,吃完饭就去休息了,余下她和冷千山待在客厅,他不怎么搭理她,丛蕾没话找话:“楚雀呢,没过来啊?”
“我和她分手了。”冷千山平静地说。
丛蕾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冷千山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为什么提出这么愚蠢的问题。丛蕾这才想起来,哦对,冷千山出轨了。
冷奶奶在医院时楚雀来过一次,但并没告诉丛蕾和冷千山分手的事。冷奶奶一清醒,冷千山随之从迷雾里幡然醒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了断的一切该了断的,回头再看自己的所作所为,好似得了失心疯,非常地不可理喻。
人的成长在每一个瞬间,冷千山数以亿万的细胞遭到火山喷发般的辐射,它们变异重组,将他组成了一个半新半旧的人。一盆冷水迎面浇下,令他清楚地感知到,自己长大了。
冷千山说:“我请了几科家教,把落下的课程补上来。”
丛蕾惊讶,一个把读书当催眠,学都不去上的人,居然会请家教?
他仿佛嫌这个新闻不够震撼,继续说:“等开学以后,我准备去你们学校读书。”
开学后冷千山读高三,考不考得上大学,端看这一年的表现。当初冷世辉就想把他弄进一中,他自己不愿意去,冲着常泽等人都在海中,而海中的风气又是著名的差,适合他施展才能,威胁冷世辉不去海中就不读书,方才得偿所愿。
冷千山没事就思考自己的人生,他认为,不脱离海中的环境去谈改变,还是白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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