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父女情谊裂成了满地碎片,丛蕾涩巴巴地朝冷世辉道:“我爸爸他、他可能太担心奶奶了,您不要介意。”
“没事。”冷世辉不自然地理了理衣领,他待要说些什么,丛蕾的电话铃铃作响。
“什么情况?”
丛蕾听见冷千山的声音,憋着的眼泪立时没绷住,汹涌地开了闸,她语无伦次地讲出医院的名字,不出十分钟,冷千山风风火火地来到手术室外,他双目焦灼,举止有些癫乱,大吼道:“我奶奶呢?她怎么了?!”
不劳护士的阻止,冷世辉已站到冷千山面前,沉沉地问:“你去哪儿了?”
“与你无关。”冷千山推开他,一意孤行地想要闯进手术室。
冷世辉闻见他身上的酒气,猝然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混账!”他的语调很低,甚至远低于平时,却令冷千山如履薄冰,打了个寒噤,冷世辉逼问道,“我让你照顾你奶奶,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冷千山不久前还是施暴者,不妨遭到金总的待遇,彻底感受了一回被扇得发懵的滋味,冷世辉使出了全力,打得冷千山微微歪斜,险些站不稳,丛蕾赶紧扶住他,说道:“叔叔,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照冷千山的作风,冷世辉敢对他动手,他势必得报复回去。可此刻的他一言不发,和丛蕾坐到休息区,上身前倾,双手撑膝抱头,挡住整张脸,氤氲着浓重的消极与痛苦。丛蕾虽然也怨恨他,但见他如此,也不好再对他的缺席多加指责了。
冷千山的嗓音粗如沙砾:“冷世辉都来了,奶奶伤得很重吗?”
丛蕾答非所问:“她会好起来的。”
这边刚说完,一名医生急匆匆推开手术室的门,冷千山一跃而起,大步冲过去,等待他的却是一张病危通知书。
“老人家很有可能撑不过去,你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医生说道。
此话一出,先是一片沉寂,随即冷千山身形一动,暴戾地抓住他的白大褂,神态可怖:“没有最坏的打算!你们给我救活她,你们必须要救活她!”
铺天盖地的绝望如冰雹般砸向冷千山,他完全失去了理智,能看见医生的嘴唇翻动,却听不真切他在说什么,脑浆搅成了一锅浆糊,他时而威胁,时而哀求,重复地念着同一句话,丛蕾则僵成了一座木雕泥塑。医生掰不动冷千山的手,叹道:“我们还在抢救,刚才病人的各项指标突然出现异常,你们要保持冷静,病危通知是例行公事,并不代表最后的结果!”
冷世辉最早反应过来,拽开冷千山青筋暴起的手:“够了!”
医生仓促进入手术室,冷千山失魂落魄地跟着他,随着门响,他再次被隔绝在了大门外。冷世辉知道自己慌不得,两个孩子还小,他作为主心骨,一定得撑住。他对院长千叮咛万嘱咐,许下资金建设支持,给冷奶奶动手术的都是医院的一把刀,尽足了人事,冷奶奶能否熬得过这一劫,惟听老天爷的安排了。
他今晚不应该出去的。冷千山翻来覆去地想,他要是不出去,或许冷奶奶就不至于此。他想得头晕目眩,只能借丛蕾来支撑自己,他们互相搀扶着,冷千山忽然攥紧了她的手,跟她确认:“奶奶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四周是灰蒙蒙的地砖,灰蒙蒙的医护人员,在这冰封的世界里,他们是彼此唯一能取暖的人。丛蕾反握住他,指尖交叠,毅然道:“不会。”
病危通知书下了两道,冷千山和冷世辉抽完了三包烟,他们脸青面黑,一直等到后半夜,指示灯终于成了绿色。主任医师精疲力尽地走出来,跟他们交待:“病人还要送进icu观察,要是身体指标平稳,就能转入病房,要是熬不过,出现感染阻塞或是颅内高压,可能会导致血栓性疾病、肺炎、心衰等一系列并发症,瘫痪乃至成为植物人……”
原以为冷奶奶迈过了鬼门关,三人一口气未松,又提了一口气。
“林主任,”冷世辉见冷千山撑不住了,说道,“我们借一步说话。”
冷千山眼睁睁望着昏迷的丁瑞兰被送进icu,里面不允许陪护,他隔着玻璃,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脆弱得像是走失了的孩童,他的额头撞上玻璃,发出沉重的闷响。
那是丛蕾第一次看到冷千山的眼泪。
他说:“奶奶,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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