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闻言,先是一愣,看着勒克什那一脸坏笑,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他细细琢磨着勒克什的话,脑海里像是有一道闪电划过,终于亦想明白差自己来张家口这道旨意的本意,必是张廷玉等军机处大臣,或奉了雍正旨意,或是揣摩弘历心思,刻意为之,试探诸王子并先朝诸王爷。否则哪里有那么巧,巴巴的放自己到张家口来办差,就遇到自己门下这么一支亲信军队。
他心里暗自思忖着:“自己若不知好歹,敢领兵入京,便是“居心叵测”,无论是雍正还是弘历,都必不能容得自己,军机处自另有一番发落。如今雍正病重,北京城里里外外,西山大营,九门宿卫,两侧禁军,内宫羽林都驻扎停当,自己若有旁的想头,领这么几千人到京城墙下,又能成什么气候呢。此等试探,也算是自先朝传下的一个惯例了。这勒克什其实也是个伶俐之人,已然读懂了军机处的意思,这是拿话提醒自己呢。弘昼本来就是个随性荒唐的性子,此刻明白了这无头差事的由来,心里的疑心便也消了大半,倒只是暗悔自己没带几个园中贴心的侍女来,此刻也就一笑,佯装生气地虚踢那勒克什一脚,呼喝道:“猴崽子,瞧你这伶俐劲儿,你且去办你的正经差事,莫要来缠着我才是,我就在这儿瞧瞧光景,过两日再回京去。”
那勒克什赶忙恭敬地应了命,领兵带着道士自去了。只为错开行程,北京城里的局面一时瞧不清,弘昼便只好称病,说是背伤发作,不便起行,便草草宿在了那本地知县的县城驿馆里消磨日子。虽说此处离京城不算太远,也算得是个繁华世界,可到底只是个县城驿馆,又怎能比得上自己那行宫两朝名园呢。他出来时本以为很快就能回去,只带了几个随从亲兵,再就是太监小厮,身边没个可心之人陪伴,自是觉得乏味无趣,心里越发怀念起宁荣二府里那些娇俏可人的女子来。在宣化的别院里,亲信已经回来了,正向他禀报着园子里的情况。亲信一脸凝重地说道:“王爷,园子里如今乱成了一锅粥,尤三姐被关着,迎春姑娘的事儿也没个结果,姑娘们都急得不行,可又不敢轻举妄动,怕坏了您的安排呢。”
弘昼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了,在屋里来回踱步,心里思忖着:“这事儿越闹越复杂了,本想着躲出去能清净些,没想到园子里还是不得安宁,看来我得想个法子,尽快把这些事儿解决了才好,可到底该从哪儿入手呢……”
日子依旧一天天过去,园子里的女孩子们在煎熬中等待着,弘昼也在为如何处理这些棘手事儿绞尽脑汁,那笼罩在大观园上空的阴云,似乎依旧没有要散去的迹象,每个人都在这复杂又无奈的局势中,艰难地寻找着出路,盼望着一切能早日回归正轨,恢复往日那虽有小波澜却也算安宁的生活。
此时被困在这别院之中的弘昼的烦闷之感犹如那层层叠叠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怎么也驱散不去。白日里,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屋内,本应是暖融融的惬意景象,可在他看来,却只觉刺眼又恼人,那股子憋闷劲儿促使他时常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对着屋内的盆碗发泄怒火,只听“哐当”一声,那精美的瓷碗便被他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可即便如此,心里那烦闷依旧没能减去几分,只是当下仿佛找到了个宣泄口,能暂且舒坦些许似的。
要么,他就百无聊赖地摆弄起蟋蟀罐子,打开罐子,用草棍拨弄着里面的蟋蟀,让它们在罐中争斗起来,听着那“唧唧吱”的叫声,眼神空洞地看着它们,试图从中寻得一丝打发时间的乐趣,可心思却全然没在这上头,只是机械地做着动作,眼神时不时飘向别处,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纯粹是为了熬过这难熬的时光。
本地的名流士绅们,听闻尊贵的王爷暂居在此别院,一个个都动起了心思,想着若能巴结上这位天潢贵胄,往后自家在这地界上可不就能更顺遂些嘛。于是乎,各种珍贵的财物如流水般往别院里送,那些个装着奇珍异宝的匣子、锦盒,在别院的角落里都堆成了小山。可弘昼此刻满心都是烦闷,瞧着这些平日里或许会让他多看几眼的宝贝,此刻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随意地挥挥手,让侍从们将这些东西收在一旁,便又继续沉浸在自己那烦闷的情绪里,自顾自地生着闷气,那些珍宝在他眼里仿佛就是一堆毫无用处的物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