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卿与探春昨夜一番相处后,彼此情谊更进一层。自那之后,可卿对待探春愈发亲厚关怀,探春对可卿亦增添了几分敬重与依赖,此事暂且不提。
且说时光匆匆,转眼一月有余已过。和亲王弘昼自河南返回京城,先是前往宗人府完成差事交割,继而觐见雍正帝。本想即刻奔赴大观园尽情消暑,舒缓身心“解乏”。奈何王府之中事务繁杂,长时间未曾归来,前来求见的门客、家奴、外官以及宗师等络绎不绝,诸多俗务缠身,实在难以脱身,无奈之下只能在王府暂作停留,小住几日。
每当心中泛起思绪之时,弘昼便会传唤小月前来侍奉。然而他与小月相处之际,多是调笑亲昵、温柔轻抚与浅尝轻吻,最多不过是隔着夏日衣衫稍加亲近罢了。小月只是因脸皮尚薄,终究难以启齿向王爷主动求欢。于是也只能顺着王爷的心意,在王爷对自己亲昵之时尽量配合,微微侧身以显娇羞,轻移莲步稍作迎合,以此稍解王爷的心绪情思。
岂料弘昼于大观园中与姑娘们相处交往,有着不同的心境。然而每当见到小月之时,心中总会涌起一种奇异莫名的感觉,仿佛她与自己前世之人、前世之情有着千丝万缕难以言明的关联羁绊。似乎觉得这世间的繁华盛景皆为虚幻缥缈之物,唯有眼前的小月,似有一缕往昔的情丝缠绕。故而对她心生怜惜之意,不仅喜爱她的容貌身姿,更愿意与她倾心交谈,畅抒胸臆,实在不忍心仅仅将这纯真无邪的少女当作寻常使唤之人。甚至还曾兴起将她抬入旗籍、封她为妾室的念头,盼望着能在日后给予她更好的生活,只是碍于严苛的礼法尊卑制度,难以将此想法付诸实践。
这日午后,天气燥热难耐,弘昼小憩过后,在书房之中与小月闲聊起差事与家常琐事。谈及那日大观园外冯紫英前来请示之事时,弘昼问道:“小月,你认为……宁荣两府的那些姑娘们,进入园子之后,可还会念及自己的亲眷家人?”
小月对弘昼忠心耿耿,且性格坦率真诚,向来不懂得阿谀奉承那一套,听闻此问,便浅笑道:“主子,园中的女子众多,她们的心性实在难以揣测。但以常理推断而言,王权的威严、礼法的约束、君恩的厚重乃至男女之间的情感关联,所有这些或许都难以彻底斩断亲情的纽带。主子,若仅仅凭借一句‘入了园子,不可挂念亲人’便妄图阻绝亲情,如此这般的情感又怎能称之为真情实意呢?”
弘昼听她言语恳切诚挚,依照以往的习惯,轻轻抬手抚了抚她的发梢,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小月见状,微微欠身行礼,神色间似有几分羞涩之意,又仿佛是为了方便弘昼能与自己更为亲近,轻声说道:“只是小月在这世间也见惯了世态炎凉,知晓些许人情冷暖。这亲眷之间亦是有着不同的分别。那些隔了几房的叔叔舅舅,虽说名义上是亲眷,可实际上一旦家族势力衰败,他们往往会避之唯恐不及,又怎会有丝毫的眷顾之情呢?世人大多凉薄,向来皆是如此。至于兄弟姐妹之间,那乃是骨肉相连的至亲,只是这份情分亦需要平日里的相处作为根基。若平日相处淡漠疏离,即便家族遭遇大厦将倾的变故,最多也不过是在背后悄悄垂泪感伤,实在不足为道,主子即便知晓了这些情况,大抵也只需睁只眼闭只眼便罢了。可若平日相处和睦融洽,情真意切,主子便需要对此多加留意了,毕竟人心皆是肉长的,关系要好的兄弟姐妹总是难以轻易忘怀彼此。”
弘昼微微点头,说道:“嗯……你所言甚是,也唯有你这小妮子能够这般与我剖析透彻,只管接着讲下去。”
小月继续说道:“是,除了姐妹兄弟之外,尚有最为忌讳敏感的夫妻关系。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曾听闻夫妻之间的感情,深厚之时可谓刻骨铭心,然浅薄之际却又形同陌路之人。只是小月年纪尚幼,对此实在不敢妄加断言。不过主子……这夫妻关系与兄弟姐妹大不相同,进入园子之后……便只有主子您一位男子,若是她们心中仍念及夫妻之事,主子您自然应当留意妥善处置,切不可因此而乱了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