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中国人来说,没过完正月十五,这个年就没过完。
林朝阳跟谢靳打完电话的这天下午,李拓张罗着明天要聚会,他身边这帮人里,就林朝阳家的居住条件好,所以聚会地点自然选在了林朝阳家。
不过不是华侨公寓,而是在棉花胡同。
这里地方大,房间多,想怎么撒欢儿都行。
谢靳风尘仆仆的赶到棉花胡同,敲开四合院的院门时,见到院里的觥筹交错,忍不住抱怨林朝阳。
“你小子真潇洒啊!”
林朝阳也不理会他的抱怨,把他拉上了桌子,介绍过后,对谢靳说:“这不是给你接风洗尘嘛。”
然后林朝阳又对众人说道:“谢导可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号称酒中仙,你们几个刚才不是挺能喝的吗?来来来,跟谢导过过招。”
将谢靳推到酒桌上,林朝阳成功逃脱,站在一旁眼看着李拓、张承治等人如同鬣狗一般围住了谢靳。
“朝阳,谢导舟车劳顿,你别让他们太过分。”陶玉书担忧的劝说道。
林朝阳嗤笑一声,“放心吧。这帮货色连我都放不倒,他们几个就是送菜的。”
果不其然,林朝阳的话说完还没到半个小时,桌子上除了谢靳还在悠哉悠哉的夹菜吃,其他人都已经不省人事,甚至还有钻到桌子底下的。
“啧啧啧,丢人啊!”林朝阳嘴里挖苦着,将众人抬到炕上去醒酒。
谢靳吃饱喝足,“你小子坏透了,祸水东引。”
“吃饱饭就骂厨子是吧?”
玩笑了两句,两人才说起正事。
“高山的事我跟你说了大半年,你居然背信弃义要给别人。”谢靳上来先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起林朝阳。
“我又没答应你。咱就事论事,人家稿费给的多,我肯定给人家啊!”
“我们搞的是艺术工作,总想着稿费,会限制你的艺术创作的。”
“我搞创作就是为了赚稿费,不要稿费才会限制我的创作。”
见给林朝阳洗脑不成,谢靳只好换了个方向,问道:“他们给你多少稿费?”
“这个啊不方便透露。”
谢靳眯起眼睛,“我看你是要连蒙带骗,变着法的让我给你涨稿费吧?”
林朝阳淡定自若,“我不跟你说就是怕你们多想,以为我哄抬物价,你跟燕影厂的人都熟,可以自己跟他们打听打听,这种事我还能骗你吗?”
平时熟归熟,这个时候双方是竞争对手,自己去打听,他们能跟自己说实话才怪。
谢靳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说道:“我量你也不敢信口开河。”
“那是。您老当面,我哪敢胡说八道啊!”
谢靳又劝道:“高山是部难得的好作品,我们中国描写战争题材的文学作品并不少,但唯有这部作品很特别,因为涉及到对越乃至对苏关系上的恩恩怨怨。”
“它不同于中国近代史上的其他对外战争,这场战争的性质是具备浓烈的爱国主义情绪的。
更重要的是,你这部突破了几十年来军旅文学的一条不成文的戒律,相当尖锐地触及到部队生活当中的现实矛盾乃至**。
这在我们的军事文学创作中,堪称是一块里程碑。
这么好的作品,得交给一个合适的人才行”
谢靳说着说着又换了个角度,这回他要论证,高山这部只有交给他这样的名导才不会被埋没。
“说了半天,就是不提稿费,我看你是没诚意。”
林朝阳最后忍不住说道。
谢靳见话聊始终没有效果,只得无奈的开出了个数字,“三千块钱。”
“我就说你没诚意,算了,我还是跟燕影厂、八一厂谈吧。”
“那你说多少钱?”
“一万!”
谢靳吃了一惊,镜片后的眼睛仿佛看见了鬼,“你把我称称卖了看看值不值一万!”
“我这稿费可不是胡开的。牧马人上映快一个月了吧?光电影票卖了多少钱?拷贝卖了多少钱?
高山的影响力,比牧马人还大。你们电影系统把我的拿过去改编,自己赚的盆满钵满,我喝口汤总可以吧?”
谢靳苦口婆心的说道:“账不是你这么算的。票房我们制片厂又没拿到,拷贝也是发行公司卖的,我们制片厂赚的就是个买断钱,不赔本就不错了。”
“要我说现在你们电影行业的问题太大了,投资的不赚钱,赚钱的不投资,这样下去,早晚出大问题。”
“你视野先别搞的那么宏大,先说眼前这部电影。一万太高了,别说我们沪影厂,就是满中国的制片厂也没有这个价格啊!”
“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老谢,咱们得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
两个鸡贼的艺术工作者都试图给对方洗脑,可惜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也拿谁没办法。
谈判了半天,最后稿费卡在四千五百块钱。
“算了算了,反正我现在也不缺钱。”
磨了半天嘴皮子,林朝阳最后不耐烦的说道。
谢靳知道他这是在欲擒故纵,觉得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便又聊了一会儿牧马人的话题,告辞而去。
从棉花胡同出来,谢靳跑到了燕影厂招待所,他来燕京多数时候是住在这里的。
到了招待所,谢靳便将老友们招聚起来。
酒桌上,陈怀恺问:“老谢,这才刚过完年,你出的是哪门子差?”
“这不是准备拍秋瑾嘛,过来看看演员。”
谢靳的瞎话张口就来,听他这么说,一旁的江怀延心中没有升起丝毫警惕,“你可真不愧是劳模,牧马人这才上映几天啊,又研究起新作品来了。”
“闲不住。眼看着奔六十了,能多拍一部就多拍一部。”
谢靳的话让几位老友都有些唏嘘,江怀延还好,四十多岁正当壮年,而且他是搞戏剧创作的,岁数大点也没关系。
陈怀恺和成荫一个六十二、一个六十五,这几年年纪越来越大,自感精力大不如前。
成荫去年拍完了西安事变,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他导演生涯的最后作品,因为他马上就将成为燕京电影学院院长,以后会将精力都放在教学和管理岗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