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深知柳川易口中词句轻易出炉,非是无因。
柳家乃江南赫赫有名之大地主,庞大的田产如同星辰繁多。
若是以杀鸡儆猴之举,恐怕会牵连到柳家的根本利益。
赵青此番本欲以倡议之名,降低地主们对农人的租金负担,然而此举响应者寥寥无几,使得他仿若面颊承受了响亮的一掌。
难怪如此,赵青虽身居内阁首辅之位,但权柄似乎正渐渐回归君王手中,威慑力大不如前。
减租,事关地主阶层的利益,他们岂会轻易从命?
此事关系到的不仅仅是一时之收益,而是土地价值的长远大计。
李安踌躇满志,心知即便自身亲发倡导之帖,其效用恐怕亦难超赵青之策。
帝王思虑再三,遂出言道:“朕亦觉得不宜轻易动武,不如此事就让赵爱卿与柳爱卿领衔,召集天下各地土地多富、势力大盛的族长至京一游。”
李安面带微笑,声音温和而坚定:“朕在此保证,聚首之时,无非是把酒言欢,朕不会动用丝毫行政之力。”
帝王的目光如炬,扫视着朝中文武百官,其中不乏世家大族子弟。通过他们,李安的旨意,如同细水长流,渗入每一个世家地主的耳中。
众所周知,能屹立于族群之巅的,岂能是池中之物?
天子召见,于常人而言乃至高无上的荣耀。然而,盛宴之下往往藏有深意,皇上此举明显是欲说服他们降租,这使得此次召见带有两重味道。
然而,任谁都明白,皇上的和蔼邀约,是给予的尊重。
若是真有不顾大局之意,锦衣卫的拘捕令早就到了。
因此,纵然心中千般不愿,万般无奈,亦只得应命前去。
朝堂上议事继续,尤其是工部报告的水利建设,今年的财政消耗在此一项上就已颇为巨大。
对抗旱涝之灾,哪怕是李安前世所在的年代,亦无太多妙策可施。只能加强堤坝、河道之建设工作,年复一年地持续努力。全国范围内的水利开支汇总,恐怕也不亚于军费开支。
至于镇压叛乱的战事,梁瑶已经提前归京,但余部大军仍在收拾残局,并未有正式战报传来,因此关于此事的讨论并不多见。
……
忙碌了一个早上,李安终于把一些事情交接清楚。
朝气蓬勃的他,穿越了紫禁城内错综复杂的廊道,踏入了东暖阁的门槛。
东暖阁,如其名,朝东而建,每当朝阳初升,阳光便会透过雕饰华美的窗棂,洒入屋内,斑驳陆离,美不胜收。
然而,今日东暖阁内的景象,却与往常的温馨宁静大相径庭。
他看到梁青云靠坐在精细的楠木椅上,面色苍白,一阵阵的痛苦将她的眉头紧锁,娇弱的身躯微微颤抖。
她正低头俯在旁边的玉瓷盆中,呕吐不止。
李安的脚步骤然凝固,心中的担忧如同潮水般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