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抛去曾经的身份,把自己当做一个卑下的奴仆。就像女帝说的那样,不管他从前是什么人,此时此刻,他就是一名奴仆。
若学不会当奴仆,他又如何在这里生存下去呢?
奔跑的时候,身体疲惫至极,秦珏的脑海却越来越清晰。
秦珏意识到,他并不恨孤独洛。
从始至终,造成他沦落至此的,都是泽西国。
他心底甚至隐约对独孤洛感到感激,当听说独孤洛打到边境来,听说独孤洛大败高迁将军时,泽西皇室那些人惊惧害怕的嘴脸,他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秦珏从不以皇太子身份为荣,如果可以,他宁愿出生在平民百姓之家,也不愿活在那黑暗腐朽的皇宫之中。
被送到大兴军营成为战奴,他心中只有仇恨与愤怒,那不是对大兴而是对泽西国。
当他得知自己即将被送上女帝床榻时,也曾感到屈辱和愤恨,可当被告知他不过是自作多情,秦珏心中反倒涌现出一股奇异的失落感。
失落什么呢?秦珏尚且还想不明白。
他自小活在黑暗里,从来感受到的只有猜忌与恶意,身边伺候的下人不知是何人派来的,弟妹众多却都把他当眼中钉肉中刺,后宫妃子假惺惺好意送来饭食,或许其中就藏着让他悄无声息死去的药物。
没有人教导他为人处世的道理,他只能自己摸爬滚打,一点一点摸索着学习生存。
秦珏不懂面对女帝时胸口滚烫的情绪代表着什么,也不知道此刻的隐隐失落又意味着什么。
他只知道,哪怕此刻形容如此狼狈,他却感到身心轻松无比,仿佛过往沉积在心里的东西全都随着奔跑,一点点流出体外,整个人都变得畅快舒适。
侍从道:“既然跑完了,那我便去与陛下复命,你自去休息吧。”
秦珏微微颔首,一双黑眸在月色中漆黑明亮。
几缕发丝被汗水浸湿,黏在他白皙的侧脸上,幽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朦胧的光线中,男人眉眼清润,面庞俊美出尘。
那侍从看得微微一怔,心下不禁感叹,有这般脱俗的皮相,难怪能被女帝选中。
从校场大门走出来时,秦珏微微转眼看向不远处一棵矮树,那树立在围墙外,一人多高,枝桠繁茂,夜色中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黑漆漆的轮廓。
一阵夜风拂过,树影轻摇,月色迷离。
见他脚步迟缓,侍从回头道:“怎么了?快些回去吧,明日还得早起呢。”
之前误以为秦珏要成女帝内侍时,这些侍从对他恭恭敬敬,半句话也不多说,如今知晓秦珏也只是侍从,他竟突然从一个外人成了自己人,得到了其他侍从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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