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两人你不睬我我不睬你, 到了目的地,冷千山不费吹灰之力, 将丛蕾从出租车一路拽到家属区的围墙边,丛蕾被钳得手腕生疼,才觉出平时打闹, 他其实是让着她的。
“他们给你吃还是给你喝了?”冷千山恐吓道,“下次胳膊肘再往外拐, 看我不打死你。”
“你最好打死我!”四周安静,墙内就是几幢小房子, 他们的嗓门略一抬高, 小区里的居民能听得清清楚楚,因此丛蕾虽然慷慨激昂,但声音压得太低,没有丝毫的威慑力。
少了常泽等人围观的不自在, 丛蕾开始对着冷千山放肆:“你再和那些人混, 就等着坐牢吧!”
任他好说歹说, 她还是将他的解释左耳进右耳出, 冷千山和她争累了:“行,我坐牢的那天一定通知你。”
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丛蕾见他全然没有悔过之心,也犯了轴劲儿:“冷千山, 你脸皮真厚, 你对得起楚雀吗?!”
冷千山拉长了脸:“扯她干什么?”
“你以为我没看见, ”丛蕾手握他的把柄, 莽莽撞撞地谴责他,“你、你出轨了!”
冷千山一见到他们,手忙脚乱地推开那女生,明摆着是心虚。丛蕾自震惊中缓过来后,脸上火辣辣的,仿佛是她本人干下的罪状。她信誓旦旦地跟楚雀担保冷千山不是负心汉,然而冷千山不单打了她的脸,还执迷不悟,一头往淫窝里撞!
“是是是,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给我泼脏水,我出轨行了吧,”冷千山气死人不偿命,直视着丛蕾,一字一顿地说,“我他妈的,出!轨!了!”
哪有这样理直气壮宣誓自己出轨的,丛蕾气得肝颤,这本该是楚雀和冷千山的私事,可丛蕾大概同理心过剩,眼泪都快被气出来了,冷千山不承认,她觉得他在狡辩,他承认了,她又觉得他厚颜无耻,自己也搞不清到底想要个什么答案。
冷千山要是和她吵上两句,她还能借机闹一闹,他却弄了出顺杆爬,失望与焦灼一波掀着一波朝人袭来,丛蕾口不择言道:“姓冷的,你混蛋!”
“就是,渣男!”
有人开窗啐了一口,又鬼头鬼脑地缩了回去。他们骂得太投入,一时忘了控制音量,恰恰被就近的住户听了墙角。夜色浓黑,谁也认不清谁,白占了个冷千山的大便宜。
“混蛋?你敢骂我混蛋?”他对丛蕾已是宽宏大量,她胆敢得寸进尺,不知见好就收的原理,冷千山忍不住了,“姓丛的,老子对不起谁也没对不起你,你究竟和谁是一家的?”
“我都姓丛了,你说我和谁一家!”
他俩吵架无论开头再严肃,最后总会歪成一个小学生式的吵法,冷千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说道:“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要管我可以,先管好你自己!”
丛蕾不服:“我自己挺好的,你别贼喊捉贼!”
“我不说是想给你留点面子,”冷千山居高临下,骤然捉住丛蕾的手,对着她左右晃动,咬牙启齿地问,“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他早先看到丛蕾手背的疤,一度生出些似曾相识之感,今晚冷千山再次在邹青的手上看到了同样的疤,受伤的位置几乎差不多。不止邹青,他合作过的好几个女模特都有。冷千山问了才知道,那是她们为了减肥,用手催吐造成的伤痕。
“催吐?亏你想得出来,不要命的东西!”
丛蕾偷偷地节食,没人的时候就少吃点,蒋秀娟丛丰在的话,就吃过了再去厕所吐。她目前打工赚的钱还买不起减肥药,只能用这个最原始的法子。丛蕾为人谨慎,搞地下工作相当出色,在达到预定结果前,不愿露出任何破绽,免得瘦不下来,反被人笑是水中捞月。她的自卑与自尊有如双生花,都藏得极深,也都羞于放在台面上供人参观。冷千山点穿了她,丛蕾没有抵赖,说道:“你不是总说我胖么,现在我减肥了你又有意见。”
“不许减!”
冷千山极力保持自己音调的平稳,于是面部表情便格外用力,乃至有些狰狞,揪着丛蕾的衣襟,恶声恶气地说:“你再敢减肥,别想有好日子过。”
“你是不是疯了?”
丛蕾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推测,心想,他一定吸了毒。
“你才疯了。”冷千山一声冷笑,“你胖了这么多年都好好的,突然嚷着要减肥,我问你,你就那么喜欢他?”
谁?
丛蕾愣了一秒,才明白他指的是裴奕。
毋庸置疑,裴奕当然是她减肥的动力之一,可丛蕾不懂冷千山为什么老提起他,他们的争论和裴奕有什么关联?她记不清他们因为裴奕吵了多少次,丛蕾猜冷千山八成是想拿他来威胁她,就像楚雀做的,知道裴奕是她的软肋,好让她闭嘴。
不能再让他得逞了,丛蕾暗暗拿定主意,把心一横,冲冷千山叫道:“我喜欢他又怎么样?!”
这表白来得出其不意,与冷千山的那句“我出轨了”有异曲同工之妙,她破空投下一枚手榴弹,将人炸得面面相觑。尽管表白对象不在,刺激是一点没减少,丛蕾听到自己惊心动魄的心跳声,有种破釜沉舟的恍惚。
云层遮蔽了晦涩的月光,夏日的晚风吹乱了人的心池。不知过了多久,冷千山仿若大梦初醒,往后退了一步,身子隐没在围墙的阴影中,只有瞳孔还有模糊的亮,飘摇着,简直像一只将熄的、苟延残喘的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