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千山这才有了些她熟悉的样子, 丛蕾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她希望冷千山对她好言相待, 可他们的相处模式已成固定,非得被他不痛不痒地损上两句,心里才踏实。
丛蕾把衣服脱下装好, 冷千山送她东西一向不许她推脱,她要是扭捏不要, 反而会招致他一顿臭骂,她想等丛丰不在的时候再穿, 免得又认为她爱慕虚荣。
丛蕾帮冷奶奶把弄好的食材搬到家里, 几人正式见过面后,冷奶奶借着去厨房做事,和蒋秀娟聊聊天,摸摸她的人品。热腾腾的菜一盘接一盘呈上饭桌, 这饭桌的另一半长期沾灰, 从投胎到她家, 就没承担过如此重任。
蒸鱼寓意“年年有余”, 腐竹青菜寓意“富足”,炸年糕寓意“一年比一年高”……蒋秀娟健谈,一套套吉利话不带重样,冷奶奶也被她说得眉展颜开, 老一辈的人对勤快的女人多有好感, 蒋秀娟做起家务来身手利索, 打理得井井有条, 一看就是经常干活的,电视里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自丛蕾有记忆以来,家里过年难能这般喜庆红火。
韩泰抱着他的爱车,吃饭也不愿撒手,他有丛丰撑腰,蒋秀娟说了他几次他都不听。丛丰道:“他爱抱就抱着吧,男孩子嘛,不要管太多了。”
蒋秀娟和韩泰他爸离得早,独自拉扯韩泰长大,丛丰对蒋秀娟很有种惺惺相惜之情,她平时工作忙,不能全天候照顾韩泰,韩泰饥一顿饱一顿地长大,蒋秀娟也没有闲钱给他买玩具,丛丰挺心疼这小子的。
丛蕾沉闷地吃饭,冷奶奶问:“小蒋,你过年放几天?”
蒋秀娟道:“过了初五就去上班了。”
“我让她多休息两天,她就是闲不下来。”丛丰道,“冷阿姨,帮我说说她。”
“多休息一天就少挣一天的钱,还得存钱给小虎买房娶媳妇儿呢。”蒋秀娟叹气,“养男孩儿费钱,不像养女孩儿……”
蒋秀娟卡住了,一时找不到个合适的词语,丛丰接道:“省心。”
“对对对,省心!”蒋秀娟笑道。
不像养女孩儿,不用操心,也不用买房,反正都是要嫁人的命。
丛蕾解嘲。
“丛叔,那是您运气好,像丛蕾这么省心的可不多了。”冷千山漫不经心地说。
蒋秀娟附和道:“就是,我一看丛蕾就是个不爱惹事的,不像我们家韩泰,净闹腾。”
细微的波澜被抚平,谈话仍是其乐融融,丛丰不断给韩泰夹菜,蒋秀娟举起酒杯敬冷奶奶:“冷阿姨,老丛常跟我提起您,说您特别照顾他,虽然是邻居,但就和他亲人差不多,这杯酒我先要感谢您!”
她豪爽地干完杯中的酒,冷奶奶喝的茶,和她意思意思碰了下:“应该的,小丛这些年孤孤单单,过得不容易。”
蒋秀娟会做人,把丛丰的面子熨得妥妥帖帖,丛丰百感交集,也站起来敬冷奶奶,他是真的高兴,笑意快滴进了酒杯里,圆桌上觥筹交错,祝福的话你来我往,然而中间好似划了一道三八线,丛丰、韩泰、蒋秀娟坐成一堆,是明晃晃的一家人,丛蕾则和冷奶奶紧挨着,是另一家。
丛丰给韩泰买了一箱鞭炮,吃完饭后,由冷千山这个年龄最大的领着他们下楼去放,韩泰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冷千山早就注意到了丛蕾低落的情绪,说道:“你爸简直拎不清,放着你不管,倒给那小子陪殷勤。”
冷千山一直都知道丛丰对丛蕾不闻不问的态度,只当他是重男轻女,可再重男,也不至于重到别人家的男去吧?况且他也是男的啊,没见丛丰对他有多热情,啧啧,看今天那股振奋劲儿,像吃错了药,爱屋及乌能及成这样,可谓是百里挑一。
韩泰按捺不住想亲手去点那二踢脚,被冷千山轰走,火星子顺着导火线毕毕剥剥地响,“嘭!”的一声,一飞冲天,在半空炸开了花,韩泰兴奋得直嚷嚷,冷千山怕他炸到眼,不敢把威力强的给他玩,点了三只烟花棒,一人发一根,韩泰握着金色的烟花棒,绕出一个个圆圈,丛蕾没怎么玩过鞭炮,怕火星落在手上,举得很远。
家属区内灯火通明,下来放炮的人越来越多,不大的院子里,一片热火朝天。冷千山在指导韩泰点火,丛蕾守在一旁,出神地望着他们的笑脸,大家都很快乐,融不进的大概只有她一个。
冷千山走到丛蕾面前,在她脑门心弹了个嘣:“大过年的,给爷乐一个。”
丛蕾猝然仰起头,说道:“我怀疑,我不是我爸亲生的。”
“瞎想什么呢。”冷千山又弹了她一下,“他缺心眼,你也跟着缺是吧。”
丛蕾没有告诉他自己的推断,她还没找到证据,说了他也不会相信,冷千山见她又不说话了,不知怎的,忽地就能感受到丛蕾的落寞。
他在a市很想丛蕾。
冷世辉虽说没收了他的手机,但没过多久就还给了他,冷千山却不想开机,懒得和任何人联系,他难得与丛蕾分开,待在一个陌生之地,周围没有这样那样的烦心事,只想细细理一理自己对丛蕾那微妙的心动来自何处。
但事与愿违,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屡次来他的梦中骚扰他,那面貌竟是自动加了ps效果,让人忽略了她的体型,窄化了她的肉脸,水灵灵的一个姑娘,嗲声嗲气地缠着要他抱,他一把搂住她的腰,顺势亲了亲她两瓣娇艳欲滴的唇,还有那白生生的脖子,一咬能咬出汁来,留下一连串红艳艳的印。
醒来时,冷千山摸了摸自己的内裤。
头皮就跟二踢脚似的,炸开了花。
他恶心,他悔恨,他捶胸顿足!冷千山直想切断自己诡异的脑电波,恨这该死的距离把丛蕾给美化了,他迫切地想见到肥妞真人,也许和他梦中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核对核对,他就会亲手掐死这稀里糊涂的欲望。
可当他再见到她时,根本没想得起那些“腌臜事”,胸腔像塞满了沉甸甸的棉絮。冷千山十分迷茫,他企图将丛蕾圈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然而他一走,她就寻了新的保护伞,裴奕,冷千山想着这个名字,不肯承认自己也有灰心的时刻。
既然丛蕾喜欢别人,大不了他也去喜欢喜欢别人,不就是喜欢,有什么难的?他决定和楚雀交往,尽管有赌气的成分,但更多的,还是想试试自己会不会对楚雀产生同样的感觉。
除夕夜,一朵朵礼花欢欢喜喜地盛开,夜空五彩斑斓,小孩们追来打去,丛蕾寂寥地靠在墙上,像一个旁观者,轻而易举就引起了他的怜惜,冷千山有点后悔,她这么可怜,他喜欢她一下又如何?反正也没人会喜欢她了。
韩泰捏着一大把烟火棒跑到他们面前:“姐姐,我酷不酷!”
冷千山答道:“不酷。”
“又没问你!”韩泰喊完,知道冷千山不好惹,一溜烟跑了。
两人各有各的心事,冷千山又看了看丛蕾挺翘的鼻头,觉得自己前世一定是个活菩萨。
放完一箱子烟花,便到了众望所归的红包环节。往年丛丰是不会发压岁钱的,但今年是焕然一新的年份,三个小孩排着队,先领完冷奶奶的,再去领丛丰的,大家响响亮亮地嚎几声“新年快乐!”“长命百岁!”“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惹得长辈们笑开了眼,财源自是滚滚而来。
韩虎把红包死死地捂着:“妈!这次的钱不要你保管!”
蒋秀娟气道:“你上学不要钱啊!”
冷奶奶趁着丛丰和蒋秀娟聊天,把丛蕾拉到厨房,偷偷摸摸又塞给她一个红包,丛蕾赶紧推辞:“奶奶,我已经有啦!”
冷奶奶竖起指头比了个“嘘”,一拍她推三阻四的手:“小点声!”她鬼鬼祟祟地瞅了瞅外头,用气音说道,“不给他们,就给你。”
她给丛蕾开小灶,使劲往她兜里塞,丛蕾拗不过,只得收下:“奶奶……”
“别告诉千山,”冷奶奶努努嘴,“他又要说我偏心了。”
晚上蒋秀娟要告辞,丛丰不同意,让他们就在家中留宿,家里只有两间卧室,丛丰道:“我和韩泰睡一间,秀娟你不介意的话,就和丛蕾挤一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