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声欢快悠扬, 璀璨的吊灯悬挂在客厅内,柔软的地毯铺满了台阶, 窗边挂着淡雅的窗帘,入门是个小的会客室,摆放着欧式真皮沙发。丛蕾无所适从地站在玄关处, 犹豫着要不要脱鞋。
“你来啦,丛蕾!”楚雀跑过来, 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化了淡淡的妆, 打扮得像个迪士尼的公主。
丛蕾把手上的盒子递给她:“楚雀, 生日快乐!”
“谢谢,”楚雀笑颜如花,给她拿了一双拖鞋,“快进来吧!”
屋内光线柔和, 楚雀家住在三层高的洋房内, 这一片都是别墅区, 丛蕾顺着门牌找到她家, 在秀致的小花园外站了半晌才按下门铃。楚雀约了她好几次,都被她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过去。丛蕾暗暗地怕,怕楚雀的家太完美,她的父母太和蔼, 她家的气氛太温馨, 衬得自己本就破损的生活更为残缺。
她想要靠近楚雀, 但不想靠得太近。
丛蕾紧随楚雀其后,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别墅,与她那个过了时的家相比,大得有点可怕了,说是仙境也不为过。丛蕾管好自己的眼睛,以免露出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德性。宽敞的客厅里,一堆人聚着说说笑笑,有男有女,与她年龄差不多大,他们看见丛蕾,不由略感吃惊。
丛蕾熟悉这种吃惊,其中的含义只有一个——楚雀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
“丛蕾,你也来了。”裴奕推开阳台的落地窗,笑着和她招手。
“诶。”丛蕾扯了扯衣服。
他们班的人除了丛蕾外,楚雀还叫了裴奕和沈雯娜。楚雀的圈子不大,她逐一跟丛蕾介绍,另外四个人分别是她的小学同学、邻居和发小。
“我爸妈他们在二楼打麻将,一楼都属于我们。”楚雀落落大方,带着主人翁的姿态,“随意一点,我请的都是最亲近的人。”
她家装了暖气,一进门仿佛跨越了季节,来到融融的春天,大家都是轻衣上阵,楚雀考虑得很周到:“丛蕾,你要是热的话就把衣服脱了吧。”
丛蕾的贴身内衣已经有了汗意,但她不敢脱,她的家常年湿冷,没有室内暖气的认知。丛蕾里面穿了一件红色高领毛衣,袖子磨得起了球,正面还有冷奶奶绣的大荷花,而楚雀的朋友们衣着时尚,让她自惭形秽。
“不热。”她说道。
楚雀要去放生日礼物:“你先坐会儿么,还是我带你参观一下?”
“我、我和你一起吧。”
丛蕾不擅长接触陌生人,跟着楚雀来到她的卧室,她的房间也是浪漫的宫廷公主风,旁边的架子上堆满了礼物,施华洛世奇的项链,apple watch,ck的表……全是青少年的时髦品,尽管丛蕾不认得牌子,却也能猜到绝不是自己买得起的。
为了不显得寒碜,她琢磨过要不把冷千山给她的那瓶香水送出去,可终究是舍不得,最后用自己存下的钱给楚雀买了一顶帽子,丛蕾讷讷道:“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这是你的心意,我当然喜欢。”楚雀体贴地说,给足了丛蕾面子。
她领着丛蕾逛了一圈,屋内光是书房就有两间,丛蕾想自己兴许一辈子都住不上这么大的房子。她坐在沙发的最边角,楚雀招待着她的好朋友们,偶尔也会问上丛蕾两句,不过丛蕾不善言辞,学不会挑起话题,楚雀也没有太多精力一直关注她。
于是丛蕾称职地当着她的壁花,听他们谈论最新款的电子产品,娱乐圈明星的八卦,童年时的糗事……她的朋友们打扮得不像袁琼之那么浮夸,可都彬彬有礼,谈吐坦率。丛蕾裹着厚外套,不仅穿得与他们是两个季节,经历亦是两个世界,犹如闯入其中的异类,被人踢到不属于自己的地界,徒劳地做一个局外人。
临到开饭时间,楚雀的父母特意外包了五星级酒店的厨师团队来家里做饭,长长的餐桌中间摆着几盏烛台,戴着高帽的厨师按序给他们摆好餐盘、刀叉、方巾,丛蕾只在电影里见过这等阵仗,左手攥右手,心里七上八下。
她从来没有吃过西餐。
如果她的成长没有那么多重负,她大可以光明磊落地说,我不会用刀叉,世上总有没见过的东西,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无知才是生活的常态。可惜丛蕾活如惊弓之鸟,唯恐自己惹出笑话,后背的汗随着心跳越流越多。她极力掩饰着自己的生疏,却又做贼心虚,总觉得在座的人都看透了她的贫陋。
丛蕾无从下手,直到别人开始动刀叉,才亦步亦趋地跟着模仿,她用余光全神贯注地瞄着对面的女生,右手拿起餐叉,即刻发现不对,又仓促换到左手。丛蕾屏息静气,奈何做不到他们的优雅,他们轻轻松松就能切下一大块,而她却像在锯木头,任自己再怎么切,那牛肉还是藕断丝连。
丛蕾热得红光满面,和餐桌礼仪做斗争,她下了大力气,使劲往下一划,刀尖在瓷盘发出“刺啦”一声响,酱汁溅到雪白的餐布上。餐桌上静了一瞬,大家纷纷望向她。
丛蕾用一个握笔的姿势拿着刀,浑身僵硬,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此刻有多滑稽。
裴奕云淡风轻地说:“我帮你。”
他接过她的盘子,耐心地教她:“你的着力点不对,你看,要换成握拳状,顺着肉的纹理,就会切得很快。”
裴奕将她的牛排切成小方块,不在袁琼之的监视下与裴奕见面,本是今天唯一的喜悦,然而她又搞砸了,丛蕾尴尬地说:“谢谢。”
她的失措被众人尽收眼底,楚父打破僵局,爽朗地笑道:“男生就应该为女生服务,我看咱们在座的人都得跟裴奕学习学习绅士风度,对不对?”
大家连声附和,餐桌上又恢复了言笑晏晏,唯有丛蕾坐立难安,像被绑在刑凳上,四肢都在叫嚣着夺门而逃。
饭吃到中途,主厨推着小车踱步而来,推车放着一个四层高的大蛋糕,伴随着活泼的背景乐,楚父站起身,笑吟吟地举起红酒杯:“来,祝我们家小公主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许愿啦许愿啦!”
祝贺声此起彼伏,楚父躬身给楚雀点好五彩的蜡烛,大家齐齐唱响生日歌。烛光映着楚雀娇艳的脸庞,她长长的睫毛投下一扇参差的阴影,幸福地默念着自己的心愿,丛蕾在这片欢声笑语中,与旁人一起哼着歌,压下迅疾的泪意,如鲠在喉。
若是今时今日楚雀的位置换成她,那她死而无憾。
楚雀一口气吹熄蜡烛,亲手为他们分好蛋糕,清甜的奶油与街边小店的档次截然不同,楚雀的脸上被象征性地划了几道奶油,大家笑不可抑。楚雀擦干净脸,把丛蕾神秘兮兮地拉到小客厅,打听道:“冷千山今天有什么事啊?”
丛蕾不明就里:“他?没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