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模糊的身影克制着自己的动作,寂静里,仿佛彼此交换着自己的意见,但难以窥见神态,有的已经怒不可遏。
还有的,竟然好像在低头擦眼泪一般。
这熟悉的感觉和气息……还有这种被人站在道德高地上指指点点的渺小感……
回来了。
都回来了啊。
但不论如何,直到现在,所有人才发现,槐诗好像压根就没打算配合他们的质询,不只是如此,他的心中,甚至从未曾有过对统辖局的敬畏,也根本不在乎统辖局接下来对自己的处置和决策。
你们要质询,他就来到这里。
可当他坐在那一张椅子上时,即将受到质询的究竟是谁就再说不定了。
即便是放在聚光灯之下,被无数放大镜和测谎仪器侦测,他依旧没有过任何的掩饰。
他不需要掩饰。
或者说……
在这之前,他都一直在掩饰。
只不过今天,终于不用再浪费心思和眼前的这帮家伙去虚与委蛇。
甚至,不屑与再去做任何的伪装。
场面已经开始失控。
不论如何,都不能这样下去了。
安东尼奥死死的捏着手里的笔,看着眼前的被质询者,肃声警告:“槐诗先生,这些冲动且冒失的言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要让人怀疑你的理智程度,以及是否过于……疯狂。”
“我什么时候理智过?”
槐诗疑惑的问,“还是你觉得,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疯狂?”
他的双手按在桌子上,弯下腰,低头看着眼前的男人,诚恳的告诉他:“如果你真的知道我疯狂的时候会做什么,你就不会这么问了。”
被那一双眼睛看着,安东尼奥的表情忍不住抽搐了两下,想要向后退,但是他不能,神情依旧严肃: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威胁么?”
“哪里的话,对我来说你还算不上威胁。”
槐诗摇头,和煦微笑:“毕竟,你什么事情都没做不是么?何必威胁?”
他的眼瞳抬起,看向安东尼奥的身后,那些降临至此的投影们,微微摇头:“反正,你们也从来不做什么事情……”
“从来,都只是喜欢碍事而已——”
“够了!”
木锤敲击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安东尼奥提高了声音,即便是如此的放肆是自己最想要看到的结果,但依旧怒不可遏,死死的盯着眼前放肆的年轻人,一字一顿的警告:
“看来,你的状况着实让人有些担忧。”
“状况?我有什么状况?正如诸位所见,我身体健康的要命,灵魂,啊,我明白你们在担心什么了……”
槐诗恍然大悟,摊开双手:“确实,正如各位所知的那样,我的灵魂凝固程度最高的时候,达到了百分之六十一,不,百分之七十二,根据存续院的检查,峰值最高的时候,达到过八十九……时至如今,即便是经过治疗,依旧还残存着往日的痛楚,说不定还有什么存续院也没发现的后遗症呢。”
如此,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己身上有可能存在的隐患。
甚至解开了天阙和归墟的防御,将还处于虚弱状态的灵魂展示而出,任由无数探境扫描分析,体贴的提醒道:
“你们如果实在觉得找不到什么把柄的话,可以拿这点来做一做文章。”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就变得越加冰冷:“但请别忘了,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的。”
当那一双眼瞳再度扫视的时候,寂静里所有人都没有再看他的眼睛。
一个屡立功勋、领受了现境守卫勋章的战争英雄,一个牺牲自己摧毁了牧场主的地狱循环之后将数百万灵魂从深渊中挽回的升华者,一个数次深入地狱,在深渊中作战的天国谱系成员……究竟又因何而面对凝固的风险?
难道是因为他喜欢?
甚至在这里的人都心知肚明——他本来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大提琴手,就连地狱音乐协会都为之惊叹的音乐家。
在统辖局的时候,他拒绝了不知道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升职和提拔,只为了能够去维也纳完成音乐梦想。
这些事情根本于他无关!
他真的不在乎这些东西,甚至在这里,他完全可以拍着胸脯说自己最讨厌的就是成为升华者,最后悔的就是加入了天文会……
甚至不会有人觉得他是在装模作样。
而现在,在死寂之中,槐诗环顾一周之后,忽然展颜一笑:“各位放心,我的灵魂状态健康且完全,并不具备凝固风险。
除了存续院之外,现境的辉煌之光可以作为明证。
如果各位还不放心的话,可以再把我丢进去照两下,多照几下也行。
不过,最好注意你们的措辞,我不接受这样的捕风捉影的指控。”
他最后伸手,拍了拍安东尼奥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如果你们没什么病的话,最好也不要。”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