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
欧德姆的触须挠了挠左边的大眼睛,有些尴尬:“我不太习惯这么严肃的话题啊。不过,既然你都这么问了,我也不好藏着掖着不说。”
它想了一下,认真的回答:“非要找个理由的话,那么大概是我们站在相同的利益之上吧。”
一个地狱生物,对誓愿灭绝地狱建立永恒天国的人说,他们站在同样的利益之上……如此的场景,令人感受到一阵难以言喻的荒谬。
可欧德姆的语气却那么认真,那么郑重,告诉眼前的男人:“我由衷的希望天国能够完成,槐诗阁下。
真正的天国,真正的第四工程——我当年正是因为这个,才选择向你们倒戈,加入你们的阵营。”
“为什么?”槐诗不解:“难道你就这么痛恨地狱么?”
“并没有,就像是现境造就了你们一样,地狱同样也造就了我,就算偶尔会感觉厌烦,可又有谁会发自内心的厌恶自己的故乡呢?”
欧德姆好像在笑一样,愉快的回答:“我只是想要知道,你们所设想的天国——那个不存在地狱和灾厄的可怕世界,究竟是如何的姿态,怎样的面貌,又要怎样才能维持下去而已……”
槐诗愕然。
“槐诗先生,对我而言,理想国的人,是为数不多的有趣存在,他们总是……如此的矛盾。”
欧德姆缅怀的感叹:“他们比任何现境的人都要高尚,同时,比地狱里的统治者们更加疯狂。
他们是如此的渴望着地狱的秘密,可又更加的抗拒地狱本身。哪怕无数地狱都曾经是现境,哪怕现境同样都是从地狱上诞生,被深渊所造就……
而他们,却对此深恶痛绝。”
“这就是我加入理想国的理由。”
水锈蜗牛坦荡的回答道:“我想要看到他们,不,你们所造就的世界将会是什么模样,又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
哪怕代价是献上我的生命也没有关系。”
“现在,分别的时候到了。在您的故事中,属于我的那一段即将结束,可我会在这里眺望着您所创造的未来。”
最后的最后,曾经的统治者仿佛微微欠身一般,饱含着祝福的道别:“祝您一路顺风,也希望您能够得偿所愿。”
“那么,再见。”
槐诗郑重颔首。
“再见。”
水锈蜗牛的缓慢的蠕动着自己的身体,回归地上的水泊里,汲取最后的水分之后,钻进湿润的泥土之下,再度陷入沉眠。
可入住其中的那个意志,已经无声的远去。
不,或许,此刻它正在某处,正在无数地方,观测着这一切吧?
如此,耐心的等待着,理想国的未来,踏上属于自己的舞台。
“走吧。”
槐诗推着轮椅,关上了身后的闸门,向着舰桥上的同伴们微笑:“我们回家。”
回家。
雷蒙德敲下了最后的按钮。
那一瞬间,低沉的震荡从鹦鹉螺的船身中扩散开来。
宛如鲸鱼的长歌一样,久远的回音在时隔七十年之后,再度升上了这一片地狱的天穹。那时逝去的魂灵们轻唱,过去的荣耀在低鸣。
如此,缓慢的,坚定的,背负着过去的根基。
庞大的战舰喷薄出耀眼的光焰。
焚烧大地,驱逐黑暗。
将眼前的一切撞破。
闯入深渊之间。
向着被无数阴云所覆盖的光芒来处,笨拙的飞去。
漫漫归途,自此而始!
回家,回家,回家……
……
……
“看啊,他们走了。”
凋零区,最深处,燃烧殆尽的火堆旁边,双鬓斑白的中年男人眺望着那远去的星辰,微笑着。
一只咕咕叫着的白鸽从空中落下,落在少女的肩膀。
她抬头,最后看了一点那升起的星光,缓缓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嗯,我们也走吧。”
“要跟紧我,不要再迷路了。”
“都说了这一次绝对不会乱走了,符叔你能不能不要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