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抬起眼,看着?面前雄姿英发的年轻天子,轻轻唤了?声:“陛下。”
头脑缓慢而沉稳的运转着?,将过去她忽视的那些事?情?,如?丝线一般,慢慢联结到?了?一起:“西阁清查宫中?旧账,两宫修好?……”
嬴政端起面前那碗凉掉的莲子羹,慢条斯理的吃了?一口:“是的,母后。”
咽下去之后,他才挑起眼帘,正视着?此刻老态毕现的皇太后:“你的猜想?都是对的。”
朕令后妃查检宫中?近二十年的账目和人事?往来,就是为了?把你逼到?墙角,让你主动?出击。
你假做慈爱之态,频频示好?太极宫,朕又何尝不可顺水推舟,令后妃接触先帝太妃,聊表孝道?
果然,你从来都不觉得,先帝留下的那些手下败将会在某一天跳出来,给你致命一击。
张太妃失去的是一个皇子,是张氏家族腾云而起的希望,是她后半生的顶尖荣华,她岂能甘心?
你做了?几十年的皇后,将兴庆宫整治的如?同铁桶一般,风吹不进、水泼不进,朕奈何不得,但世间那些坚固的城池,往往都是从内部攻破的啊。
张太妃乃是先帝生前最为宠爱的宫嫔,又一度承载过孕育皇子的希望,势头最为强劲的时候,甚至比拟中?宫,待到?先帝薨逝,她与其余太妃一起退居兴庆宫偏殿,朕做不到?的事?情?,她可以做到?!
“你,”皇太后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知道本宫今天要……”
“朕知道,朕当然知道。”
嬴政道:“朕知道你今日要对朕下毒,因?为今日乃是太后寿辰,宾客如?云,再如?何谨慎,也难免会有?漏洞,于你而言,这就是最好?的时机。朕甚至忧心你钻不到?空子,此前主动?在冯仆射面前提议要大办你的寿宴。”
皇太后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似的,骇然的盯着?他看了?许久,方才道:“你是如?何知道张氏之子的死,与我有?关?的?”
“噢,这件事?朕确实不知道。”
嬴政坦然的承认了?:“当年你做得很干净,朕想?,连先帝都没有?抓到?纰漏吧。朕之前着?人透风给张太妃,是糊弄她的。”
皇太后目露讥诮,恼火道:“既然如?此,你怎么敢——”
嬴政无所谓道:“朕不需要知道张太妃的儿子究竟是怎么死的。朕只需要确定一件事?就可以了?。”
皇太后瞳孔骤然一缩。
而嬴政紧盯着?她,慢慢笑了?起来:“你不敢开皇陵,更?不敢验尸!”
皇太后眼睫几不可见?的颤抖一下,却是闭口不语了?。
“母后,事?到?如?今,你何必继续装聋作哑?”
嬴政嗤笑道:“你我都很清楚,开棺之后,根本验不成尸,因?为所有?人都会发现——崇庆公主的棺椁,是空的!”
“原来你知道,你竟都知道?!”
皇太后骇然大惊,看着?面前神色如?常的天子,只觉脊背生寒,毛骨悚然:“既然如?此,你为何不附和张氏,坚持开棺……”
“当然是因?为,母后说?的也有?道理。”
嬴政淡淡道:“朕毕竟是宗室过继给先帝的嗣子,世间哪有?以人子之身掘皇考坟茔的道理?再则,即便真的发现崇庆公主的棺椁是空的,又能如?何?从查案到?剖析,再到?将冯家这个幕后黑手抓住,前前后后又消磨多久时日?”
他注视着?皇太后,眉毛微微一挑:“冯氏乃本朝一流门庭,钟鸣鼎食,世代簪缨,更?不知与多少高门沾亲带故,若真是一丝希望都不留给你们,冯家子弟尽数发作,虽不足以倾覆皇朝,但终究叫人心烦。”
皇太后怔怔失神半晌,终于意会到?他的目的,猝然泪下:“难怪,难怪张氏最恨是我,却不杀我。”
“我之于冯家,是出嫁女,死又何碍?但母亲她……是冯家辈分最长之人,她一旦过身,冯家子弟悉数都要丁忧守孝,去职还京。”
她转头看着?嬴政,声音中?不无讽刺:“杀了?我,哪有?叫我坐视生母横死、母家族灭来得痛快?好?啊,好?个一网打尽的毒计!”
嬴政笑了?一笑,对此不作评论?。
他只是慢慢将手中?那碗莲子羹吃完,继而轻轻赞了?一声:“母后的心意,果然都是好?的,夏日里用一碗莲子羹,当真安心静气。”
第23章
皇太后的六十?一岁寿宴,就这样看?似平静的落下了帷幕。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表象罢了。
寿宴当日,何以皇太后不曾出席露面?
冯老夫人出门前还精神矍铄,何以骤然身亡?
最要紧的是,寿宴第二日,皇太后便明发谕旨,落发出家,为国?祈福,以方外?之人自?居,此后不复问人世间事,而当代承恩公冯明达也上表请辞承恩公爵位。
而对于这一切或者隐藏在暗处,或者暴露在明面的疑云,宫内也好,三省也罢,始终都没有给出明确的官方评论。
只是以代王、成王为首的宗亲们和宰相们在皇太后落发出家与冯明达辞爵之后,先后上表颂上,极尽褒美之词,以示圣德无亏。
然后压力就给到了皇太后和冯家这边。
要知道,冯老夫人死?了啊!
虽然都说?是无疾而终,可是谁信啊!
得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叫皇太后的母亲死?的不明不白,且之后冯家又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连皇太后自?己都在宫里当活死?人?!
知道真相的人不可能贸然往外?秃噜,不知道真相的人凭空猜测,最后得出最靠谱的答案,就是冯家联合皇太后,在安福宫行刺天子,不想误杀了冯老夫人。
不然完全不能够解释啊!
从始至终,天子都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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