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依缩在叶流觞怀里,属于叶流觞的气息包围着她,带来十足的安全感,她渐渐把自己缩成一团,双手抓着叶流觞的衣袂,像个婴儿般蜷缩在女郎不算宽敞的怀抱中。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她总会觉得没有安全感,会心生彷徨,也只有和叶流觞在一起才会获取片刻安宁,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 以前的她什么都不在意,因无有在意的东西所有对什么都很麻木,麻木的久了自然就不会又不安的感觉了,但现在和叶流觞感情升温,她竟然满心满眼都是叶流觞了。 太珍惜一个人导致她开始害怕失去,她怕自己一时疏忽,没能护住叶流觞,之前二夫人的陷害导致她害怕了很久,亲口说出打叶流觞二十大板的时候,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种心痛的感觉,疼的她含泪说不出话,喉管被一团不知名的东西梗住,几乎要憋死她。 想不到有一天她会这么珍惜一个天元,换做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她不屑与天元交流,反感世道赋予天元的特权,为施加在坤泽身上的枷锁感到不满,在日复一日的嫉妒和埋怨中失去了本心,日日被怨恨包绕,变的疯魔而癫狂,直到叶流觞的出现改变了她。 上位者更倾向于维持社会稳定,既得利者不会关心弱者的难处,某种意义上叶流觞是天元,她享受了天元的特权,但反过来说她身为氏族小姐,她也享受了世家的特权,这是一个无解的阶级矛盾,唯有在矛盾中寻求一个平衡点,眼下这个平衡点就是叶流觞。 叶流觞能理解她的想法,她也能从叶流觞身上了解到以前不了解的第叁世界,她们各取所需互相成长,在世俗布置的枷锁中尽享片刻自在。这个平衡点来之不易,又非常脆弱,脆弱到生个孩子就能打破。 “流觞。” “怎么了?”叶流觞轻抚柳无依后背,耐心等她说话。 “你说要陪我一辈子,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柳无依自叶流觞怀里钻出来,撑着上半身认真的看着叶流觞的眼睛。 “对呀,怎么了吗?”叶流觞也看着她。 “这是你的选择,那我也要回一句。”指尖绕起一缕秀发,与叶流觞的一缕发缠绕在一起:“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今天我们在此结亲好不好?” 如此单纯的姑娘她舍不得放手,趁现在情投意合,她好好的承了叶流觞的情,至于以后,还没发生的事或许并不会如她想象的那般棘手,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愿放走叶流觞。 叶流觞再次红了脸,心下早就答应了,但有一点她还是要反驳一下,只见她羞臊着脸庞,小小声的说:“该是结发为妻妻,恩爱两不疑。” 柳无依“噗嗤”笑出了声:“你可真是个活宝,太可爱了。” “依儿。”叶流觞被笑了有些不满。 “那要不我们成个亲?” “成亲?”叶流觞怔住了。 “对呀,我的女君,今天成亲的话我们是不是该圆房?人生四喜,洞房花烛。”柳无依忍不住扑到了叶流觞身上,她真的好喜欢叶流觞,这个香甜的天元让她欲罢不能。 “方、方才不是已经圆房了吗?做什么叫女君,叫我流觞就好。”叶流觞对这个称呼感到难为情又羞耻,比流觞多了沉甸甸的责任感,她自问可以当好流觞,但现在的她真的能当好女君吗? “方才是补偿,现在才是圆房,今日我们就结发了,该洞房了,我的女君。” “依儿,今日不行了,太多次会被发现的,如意袋也脏了。” “洗干净就行了。” “依儿。” “你温柔点。” “唔!” 床帏再次因上腾的温度放下来,堆迭在床上,层迭的红纱中映出两个交迭的身影,花烛红纱,场面更像成亲了。 少女悦耳的歌喉在午后的阳光中得到了完美的展现,直到太阳西偏,夜幕降临,叶流觞才踉踉跄跄的离开这座小院,她的双腿已经绵软,腰后也酸疼不已,日日在这里磨竟然身子都虚了。以前被二夫人轮番折辱也没见这般虚弱,倒是和柳无依,她很快就被榨干了。 十一月中旬的天气寒冷干燥,太阳下山的很快,随着太阳下山,气温也下降极快,才一会儿的功夫,天边只剩一缕惨淡的晚霞,晚风中的凉意把身上的燥热彻底吹灭,叶流觞裹着身子,快步回到前院。 家奴们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天冷白昼减少,家奴也更早休息了,宽敞的院子显得很寂寥,按照惯例去厨房取晚餐,只是厨房门前的一个孤单影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怎么还在这儿?”那孤单的影子正是才午后阔别的小姑娘。 周小丫听到声音连忙站起来,看到叶流觞,小脸红了红,却又白了几分,最后有些扭捏的偏开头。 “不早了,在这里不冷吗?回房去罢。”叶流觞道。 周小丫抓着衣角,她还在消化叶流觞和少夫人的关系,从下午想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嫁人了还能和别人私会吗?对保守又矜持的她来说太大逆不道了,在村里被发现通奸都是要浸猪笼的,被唾沫星子淹死,叶姐姐和少夫人岂不是也要被浸猪笼?周小丫不信叶姐姐和少夫人是那样被唾弃的烂人。 单纯的女孩没有心机,心中所想都写在脸上,叶流觞知道这太难为周小丫了,周小丫深受礼法纲常的规训,她和柳无依的关系在她眼里等同于私通,是为人所不齿的。若周小丫真的不能接受她也不勉强,反正她已经给周小丫找好了后路。 “可是晓得叶姐姐和少夫人的关系了?”叶流觞轻声问道。 周小丫身子一僵,眸子瞪大大的,看着温柔的叶姐姐,她怎么都不肯把叶姐姐等同于世人眼中的奸夫淫妇,她点点头:“叶姐姐与少夫人可是在一起了?” 她的疑问立刻得到了叶流觞的证实,见叶流觞颔首,周小丫下意识问:“这般怎么可以?” “小丫为何觉得不可以呢?”叶流觞却反问。 “所有人都是这般说的,爹娘爷奶,读书人也说不行,私通可是要杀头的叶姐姐。”周小丫小手覆在嘴边,刻意压低声音,生怕被人知道她的叶姐姐私通,袒护的小模样让叶流觞觉得好笑。 “是呀,要杀头的。”叶流觞戏谑道。 “那叶姐姐怎么?” “杀头就代表绝对不能做吗?” 周小丫蓦然瞪大眼睛:“杀头还做?” “杀不杀头都是人规定的,老天莫非规定了不能私通吗?自古唯情爱之事最是复杂,倘若真要解释,叶姐姐只能说一句,明知不可成而为之。” 纵观历史,不乏有人为了功名利禄,为了家国大义,或为了亲朋好友,他们迎着杀头的风险都要做,就算注定失败也要做,她不过也和那些人差不多而已。她和柳无依很清楚这样的后果,也预想到自己可能的遭遇,但她们还是义无反顾。 “明知不可成而为之?”周小丫嚼着这几个字,摇了摇头:“叶姐姐,我不懂。”她是不懂,在她眼里不能做就是不能做,听从就行,为什么会明明要杀头还去做呢? “不懂便不懂了,这不是所有人都能懂得。”叶流觞仰头看着天边的晚霞,互相理解本来就是弥足珍贵的缘分,不然为何都说知己难求,她和柳无依不仅互为知己,也是爱人。 “那少夫人呢,她定是懂罢?” “嗯?”叶流觞转身,见小姑娘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失落中,想了想,哭笑不得:“小丫?” “叶姐姐,以前我以为只要识字了就能变得像你一样优秀,但是现在我认了好多字了,却发现离叶姐姐越来越远了……”周小丫眼角泛起泪光,以前她幻想认字了就能配得上叶流觞,但认字以后反而连和叶姐姐对话都做不到了。懂得越多她就越发现自己和叶流觞的差距,她和叶流觞的差距不是靠读几本书或认几个字就能拉平的。 叶流觞眼神复杂,周小丫以前傻乎乎,可现在也成长了许多,那份天真无邪淡去了,她叹了口气:“无知者无畏,有时候认识的东西越多就会越胆怯。”她想到柳无依以前和她说过越清醒的人活的越痛苦,傻人有傻福这种民间道理也是有一点依据的。 “叶姐姐,小丫真的不懂。”周小丫还是摇头,叶姐姐的话太难懂了。 “不懂不怪你,只是现在你也知道叶姐姐做的可是杀头的事,若你还叫我一声叶姐姐,我便像以前那般待你,若你不能接受或害怕了,你便唤我一声叶管家,我把你等同于别的家奴看待。但是无论如何,叶姐姐也会找机会送你出府,你大可不必担心被人欺负。”叶流觞看着周小丫的眼睛:“你要唤我什么?” 周小丫听到杀头差点下意识唤出“叶管家”了,但又被她硬生生收了口。本着从小到大的观念必然要选“叶管家”的,但话到嘴边却怎么都开不了口,观念是别人教她的,感受却是她自己亲身经历的。照顾她陪伴她的叶姐姐怎么都不像观念描述的那般不堪,本能告诉她若真的叫了叶管家,她便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只犹豫了一会儿,她便做了选择:“那你会一直是我的叶姐姐吗?” “自然。”叶流觞笑着道。 “叶姐姐~” “好,这便好,以后自个儿当心些,涉及到银钱的事都要留个心眼,有不懂的都可以先问问叶姐姐,知道么?”叶流觞欣慰一笑,暗道果真没有看错人。 “我知道了,叶姐姐可要用晚膳了,我给叶姐姐拿。”叫出那声“叶姐姐”后,周小丫心中的雾霾就消散了,这一下好像那些规章制度也没有那么难以撼动,更多只是一种恐吓的作用,只要迈出这一步,才发现那都说纸扎的老虎,不会吃人的。 周小丫钻进厨房,乐呵呵的给叶姐姐盛饭,叶流觞无奈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一个劲的给她挑好吃的,又是忍俊不禁,这人一旦打起精神就又傻乎乎了。不一会儿,叶流觞端着自家妹妹精挑细选的叁菜一汤回房用膳,正吃到一半时,秋华又过来了,还端着一个碗。 “秋华?” “我家小姐说这个给你的。”秋华不情不愿的把碗放下,简单说了句就回去给柳无依复命了。 叶流觞把扣在碗盖上的碗拿开,里面是一碗甜品,乳白色的膏状物,表面缀着金黄的桂花,还有一些果脯,闻着有股淡淡的奶香和酒香。叶流觞没见过这样的甜品,只觉得很珍馐,她注意到碗下压着一张折起来的小纸条,展开一看,娟秀的字体不用看都知道出自谁手。 (今天老爷送了一份御赐甜品回来,此甜品名为糖蒸酥酪,听说具有美容养颜之效,对身子特别好。女君今天辛苦了,为妻很担心,竟坐立难安,遂送女君一碗糖蒸酥酪,为表牵挂。) 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浓浓情谊让叶流觞惊喜又害臊,几行字硬是反复观摩了许久,越看越脸红,最后才念念不舍的把小纸条迭好,安放在抽屉的一个锦盒内。 摸着再次怦怦乱跳的心口,她忽然觉得又要猝死了。 此时,秋华已经回到柳无依房内。 “东西送到了?”见秋华回来,柳无依忙问。 “当然送了,小姐呀,你真是太为她考虑了。”秋华走到茶几旁,自己倒了一杯茶。 “那她可喜欢?吃晚饭了吗?身子可还乏力?”柳无依的问题多到数都数不完,一个劲的追着她问,今天下午要的次数太多,最后她都要寻个热水袋敷腰了,叶流觞离开的时候已经两腿颤颤,实在太让人担心了。 “小姐这么担心自个儿去看看不就知了。”秋华对柳无依这般刨根问底的有点不满。 “我要能去看她,还用问你?快说,她到底如何了,有没有事?要不要给她寻个大夫开方子?”柳无依真的担心叶流觞有什么不适,毕竟那人还没长大呢,身子又那么虚,叶流觞身子有损到头来苦的还不是她? 秋华翻了个白眼:“她能有什么事,小姐就别瞎操心了,她是一个泥腿子,自小就低贱惯了,哪有小姐这么金贵,随便把她扔到荒郊野岭她都能活蹦乱跳的。” “秋华!”柳无依有点恼。 “好了好了,别生气,我告诉你行了吧。她无碍,正在读小姐送的情书呢,估计还在偷偷害羞呢。”秋华算是败给她了。 “早说就好了,非得跟我打趣。”这回柳无依放心了,想到自己的举动不免有点糗,其实她是第一次写那些东西,怪害羞的,可是想到是写给叶流觞的,她又难掩惊喜。 知道叶流觞无碍,柳无依回到书案前,拿起方才看的礼册。 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月,现在起就要准备年货了。 今年灾情严重,十月份就看到不少百姓徘徊于粮铺前,现在温度又陡然下降,日后的生活只会更加艰难,一些极端情况她要早做预防,恰巧之前发卖了一批家奴,现在府里人手不太够了。 为以防万一,柳无依决定添一批人,看着坐在一旁磨墨的秋华,还有叶流觞,想了想,她在清单的末尾补充,元妓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