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不像是厌恶的意思。
珀西将地上的树叶好好的收起来,放在袖中,又将发冠上别着的,竖琴里插着的,最后,又将他他胸口后背被衣服兜住的叶子拔了下来。
伊路:“。”
这衣服本来缝隙就大,怪不得体的,珀西半跪下捡树叶时,肩胛与腰线更是一览无余。
伊路移开了视线。
树叶对他来说就像人类的头发,是身体的一部分,而身体的一部分被珀西用修长的手指梳理,又这样珍而重之的收起来贴身放好了,他有点不好意思。
这边,珀西整理好后将叶片收入了袖中,试探道:“母神,您是还有其他吩咐吗?”
他青绿色的瞳孔倒映着叶脉的淡金,难得染上了两分神采:“或者,您希望我再弹奏吗?”
神明的意思大概是挽留。
珀西的指尖摸索着叶片,思绪却飞往其他地方,他曾看过不少记载大陆风物的书册,
听说人族的演奏家就常常在街头拉琴,倘若路人觉得不错,便会在他的碗中投下铜币和银币,而演奏家为了感谢路人的慷慨,就会继续演奏一曲。
珀西摸不准,母神是否也是这个意思,而那些落到他身上的叶片,就像是路人慷慨的赞美。
想到这里,他微妙的停顿了片刻。
——如果今天是赞美,那昨日落在胸前与背后的叶片,也是赞美吗?
树冠上,伊路苦恼的托住了下巴。
他不想要珀西拉琴,他觉得珀西应该去休息。
祭典连着神谕日,连续两天彻夜不休,强悍如精灵王也难免露出疲态,珀西的仪态依然端正,面容依然漂亮,衣着依然得体……好吧不是很得体,但伊路却能看见,他已经很疲惫了。
或许是连日来长老会的施压,亦或者是族内喧嚣尘上的风言风语,以及松山边缘不断弥漫的死气,精灵王数日来连轴转,眸中满是倦色,在伊路看来,他应该立刻回家,埋在绵软的枕头上,然后拉好被子睡觉。
如果是之前,伊路甚至想给他来一点“酣睡的咒文”,让他仰面卧倒在床上。
但如果不降树叶,精灵又会想歪,伊路沉思片刻,打了个响指。
于是,一片落叶晃晃悠悠的掉下来,珀西看见它,先是怔愣,而后不可置信,最后,他那漂亮的眸子里一点点亮起了笑意。
神灵的意思,应该是喜欢他弹奏,想要他弹奏的。
精灵王注视着那叶片飘来的方向,伸出了手——
叶片擦着他的指尖掠过,又乘风而起,最后晃晃悠悠的,落在了河谷中央建筑群中的一处尖顶上。
是……珀西的屋顶。
精灵王:“……?”
他肉眼可见的懵了。
神灵愿意听他弹琴,但却将叶子抛向他的屋顶?
树冠中,神灵挠了挠银白的长发:“不明显吗?”
他的意思还不明显吗?不要弹琴,回去睡觉!
虽然没有完全搞懂神明的想法,但神明终于愿意与他交流,珀西停下脚步,微不可察的调整衣冠,眉眼溢着清浅的笑意:“母神,如果您愿意听我弹琴,我……能否提一个要求?”
他字斟句酌:“下次祭典,您能露面吗?”
珀西重新在母树低跪坐下来,纯白的袍服垂曳与地,精灵仰头看向母树,漂亮眸子里满是树木苍青色的倒影,他抱住竖琴,如同一位在神像前跪拜的虔诚信徒。
珀西低声请求道:“族内传闻不断,长老会中的长老也一直对我有所不满……母神,并非我眷念这个位置,只是现在情况特殊,森林边缘的死气一直没有除去,反而往松山腹地蔓延,我派了不少精灵前往,却不见成效,倘若族内在出现分歧,情况会更加糟糕,所以,倘若您在听,倘若并非厌恶我,可否在下次稍稍露面?”
在今夜之前,珀西已经决定要走了,可族内也没有其他能担任精灵王的精灵了,要不是年纪太小,要不是声望不够,假如母树愿意再给他一个机会,珀西能做的更好。
说完,他无声捏紧了袍服,蚕丝质地的布料褶皱变形,珀西却无暇顾及。
两世了,整整两世,他第一次有机会同母树对话。
前世的厌恶做不得假,可方才飘落的树叶也是真的,珀西想,或许,或许他还有那么一个浅薄的机会,那么一重微不足道的可能,能得到神明的青睐与喜爱呢?
他不需要其他精灵王获得的偏爱,不需要神灵出席每场祭典,也不需要神灵年年降下神谕,他只想要一次,一次就够了。
每一个精灵都诞生自母树,伊路维尔是整个精灵族唯一的主神,是所有精灵的父亲和母亲,也是他们的来处和归处,神灵曾陪伴精灵族走过千载的岁月,史书的字里行间全是他的名姓,伊路的纪事,就是整个精灵族的纪元,从没有一位精灵能坦然面对他的厌恶,珀西当然也不能。
树下的精灵仰着面容,眸光在月色下明明灭灭,全然是期待与信赖的模样,而树梢上,伊路浅浅的叹息一声。
并非不想,而是不能。
下次祭典,他依旧无法真身出席。
伊路撑着下巴,心道:“……捏个身体看看呢?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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