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作不知,与君王并肩而立,他们穿过灯火璀璨的长街,江巡的视线往路上的糖画糕点糖葫芦上一扫,沈确便问:“尝尝吗?”
一国之君,尝这些像什么话,江巡蹙眉拒绝:“不……”
话音未落,糕点已经抵在唇边了。
沈确痛快的付账买下,道:“是京城老字号的糕点,我小时候就很喜欢吃这个,唔,沈琇和薛晋小时候也很喜欢,我用这个骗过沈琇写课业,百试百灵,您试试吗?”
不知道是那个词触动了君王,江巡迟疑片刻,叼走了。
——到底什么能骗沈琇写作业?
糕点压在舌尖,江巡试探着咬,梅花香气在唇舌间炸开,清甜软糯,当真是很好吃。
此后,他先后接到了糖画糯米糍等投喂。
江巡好奇的看一眼摊子,沈确便买下来,如数家珍的介绍起由来,时不时穿插两句:“这个沈琇爱吃”“这个薛晋爱吃。”
与此同时,他也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君王的喜好。
江巡将一块酸饼吐出来,舌头麻了一半,他喝了一大口水,评价道:“呕,沈琇的口味真古怪。”
沈确默默记下,含笑附和:“确实古怪。”
他们不知不觉走过了整条大街,来到河边,江巡从来不知道魏朝民间有这么多小零食,还有各种编花草的,杂耍的,不一而足,青年男女在灯下亲吻,老妇老翁坐在一旁闲聊,人们来来往往,很是热闹。
他想:“没有那一场灾难,京城就该是这样繁华热闹的样子吧。”
河中有灯火浮动,江巡拉拉沈确:“这是在干什么?”
沈确:“放河灯和孔明灯,用来寄托愿望的,河水和风会将祝愿送于神灵,保佑愿望实现。”
他挑过最近的一盏,“唔,看这个,写着‘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大家都觉得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本朝对北狄第一次大胜,当然是很重要的日子。
江巡呆呆看着那灯:“是吗?”
前世无数人国破家亡,颠沛流离的一天,变成了希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的一天吗?
他抿唇笑了。
沈确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微微颔首。
——总算有了些活气儿,这一趟不虚此行。
他们沿着河堤一路走,不知走了多久,灯撤了一半,小吃渐渐收摊了,江边人也陆续回家,沈确便道:“更深露重,夜里风大,陛下回宫吧,小心着凉了。”
江巡拉住他,迟疑片刻:“再走走?”
今夜这样的景色,他从未见过。
沈确自然同意。
河中光影明灭,数千盏河灯随水而下,江巡与沈确则沿着河岸向上,与它们擦肩而过,等到回到皇宫,江巡放开沈确的手,轻声道:“真好。”
他今日照样不打算让沈确留宿,在乾清宫前与沈确告别,而后再次屏退下人,独自回了承露殿。
冬日里京城天气干
燥,很容易走水,江巡甚至不需要多准备燃料,只凭这一座木制宫殿个院中干草,就能将它点燃。
他深吸一口气,点燃了灯油。
66飘起来:“宿主!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江巡:“嗯。”
他握住烛台,缓缓倾斜,蜡油滚下,滴落在院中枯草上。
火势渐起。
江巡后退一步,走入宫殿。
这里偏僻,等到宫人发现火势,他已经做完了全部该做的。
江巡坐上床沿,眼前逐渐被大片的赤红金黄代替,枯草升腾黑烟,热气扑面而来,江巡被那烟一熏,眼睛便模糊起来。
66:“宿主,好了哟,快走吧。”
江巡:“再等等。”
他也不知道想等什么,只是看着这熟悉的院落一点点被火吞噬,如同将他的半生一并烧干了。
66:“哦。”
它乖乖坐在一边,没过两秒,又来推江巡:“走啦宿主,我送你回现代啦!”
江巡嘴唇微动,还是敛眸道:“再等等。”
他两世为人,所思所念都是大魏国破这一件事儿,如今骤然解决,空茫茫一片,要说回现代,也提不起什么劲。
江巡:“……再等等吧。”
他像是什么遗愿未了的孤魂野鬼,喝了孟婆汤,不知道再等什么,只是固执的不想走。
承露殿的院子尽数烧了起来,大火蔓延道宫室,房梁烧成通红,摇摇欲坠,又蔓延过书桌,舔舐过布满针痕的桌面,最后烧到了床前的衣柜,那个放蚂蚱和小衣服的框子。
一切的一切,都化为灰烬。
66有些急了:“宿主你在干嘛?我们回去发呆好不好?”
系统没法替宿主做离开的决定,它只能等。
再不走,火要到面前了。
此时,室内的温度已经很高了,黑烟呛的吓人,多待着片刻便会灼伤喉管与皮肤。
江巡的视线已经被高温熏的模糊,只能隐隐看见轮廓,再次扫眼这片每一个角落都无比熟悉的宫殿,他正要开口,视野忽然被一片朱红的色块笼罩。
不是火的那种朱红,是正一品大员官服的颜色。
同时,江巡听见了66的惊呼:“他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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