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准备了一席话,此时此刻全都抵在喉咙里。
心虚也好,埋怨也罢,还有满腹不能安放的委屈,在此刻迅速退散。
就这一面,他甚至不需要说什么话,很简单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余漾就好像瞬间感知到了他的心意。
不怨吗?怎么会不怨呢。
她游刃有余地穿梭在他的感情里,几次三番欺骗他玩弄他,在他认真考量两人的关系时,她只想着自己要怎样才会开心,忽略他的一切感受,然后时间到了,她不想玩了,就把他抛之脑后,毫不留恋地,拍拍手远走高飞。
他怎么能一点儿责怪都没有。
可是三年了,再见面,他还是向从前一样,装得十足冷漠,落在她身上的手却生怕弄疼她似的,藏不住的珍视温柔。
她起身,同他相对而立。
几秒钟的时间,下意识的动作不需太多思考,回过神时已经晚了。
傅居年蹙起眉,手指微微用力,看着对方的脸,眼底气恼一闪而过,很快便偏头对周密道:“送她回家。”
周密刚要说话,余漾忽然握住他右手腕,眸中焦急,固执道:“我不走!”
傅居年回过头,低垂着眼打量她,似乎在辨别她说这话时的真伪。
“不走?”
半晌后,他轻飘飘地问了一句,扬起的尾音不知是确认还是嘲讽。
余漾打了个颤,语气弱了几分:“不走……”
见傅居年脸色倏然一沉,她以为他又要生气,抓紧了他的手臂,急声道:“你说了让我在房里等你,结果你先走了,连见都没见我,是你失约在先的!答应我的事怎么能反悔?”
傅居年不怒反笑,冷冷地看着她:“余漾,你现在是在质问我?”
被叫了名字,心不自觉地紧了紧。
余漾听出他话音里的咬牙切齿,赶紧软了气势,半恳求半撒娇地道:“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我想见一见你,我有话对你说。”
她用擅长的语气说着软话,双眸发亮,像夜空中的晨星。
傅居年看了她一眼,片晌的僵持过后,他把手从她手中挣出来,抬起腕表,声音清冷,语速很快道:“我的时间不多,有什么,快说。”
公事公办的语气,让余漾从情感的拉扯中回归到理性的现实里,也一下子想起来自己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尽管她此时此刻很不想提起那些事来煞风景,只想要好好跟他说一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告诉他,自己没有他以为得那么绝情,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恶劣,但是余氏的危机不能拖,况且现在再打感情牌又像她在利用他似的,只好压下按捺不住的心,硬着头皮道:“关于你在余氏那8%的股份的事,可不可以不要把股份转让给黄静怡?”
说完,她认真地看着他。
傅居年手插在口袋里,一身坚不可摧的冷傲刺得她眼睛一疼。
听完她的话,他果然笑了笑:“不转让给她,转让给谁?”
余漾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说“给我”,又觉得这种话说出来未免也太厚脸皮,兜兜转转,她不打算再绕弯子:“你一定知道这些股份对我家来说意味着什么,现在是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来求你,就算看在爷爷的面子上,你能不能帮余家一把,就这一次!”
傅居年语气不明:“白帮你的忙吗?”
听到“白帮”这两个字,余漾脸上一热,有些拉不下脸:“余家度过危机之后……我会还你钱。”
“你觉得我缺这点钱?”
他一句顶着一句,冷漠到有些刻薄,一点儿不给她留情面,余漾抬眸,为难地打量着他,想要弄清楚他的意思:“那你……想要什么?”
傅居年眸色一深,声音转冷:“你费尽心思过来见我,张口就是要我帮忙,余漾,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凭什么认为我不收一点好处就会答应你,我们两个之前的账,算完了吗?”
他突然翻脸,余漾的声音就一堵,秋风瑟瑟,卷着雨丝飞落,一张脸被冻得苍白,偏偏曾经的伶牙俐齿现在都不知跑去了哪里。
她不占理,她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消气,只能弱弱地说:“咱们的账,以后再算不行吗……”
就听一声冷哼,傅居年没有起伏地开了口:“你走吧。”
又赶她走!
余漾见他态度坚决,一下也急了,再次抓住他衣角:“你告诉我,怎么样你才能答应我,怎么样你才能不气我!”
她急得要哭,苍白的脸只有眼尾通红。
傅居年眼睇着她,手在口袋里渐渐攥紧,面无表情的脸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染上了一层复杂的情绪。
“你真的不走?”
他好像在确认什么。
余漾咬着唇内的肉,不说话,就摇头,只是一瞬间,傅居年伸出手抓住她手腕,抬脚登上台阶。
他动作太快,力气太大,几乎是拉扯着她走了上去,余漾没反应过来,任他牵着手,脚步不稳地跟在后面。
到门前,他回头跟远处的周密摆了摆手,周密好像明白了什么,转身离开,余漾还懵懵懂懂的,也充满好奇地回头看,结果下一秒,她连人带魂被甩进门内,“砰”的一声关门响,耳边的余音还未散尽,身子已经抵在背后冰凉的门壁上,西装不知掉在了哪,上身一凉,但很快,就包裹了一层体温,被熟悉的气息不留一丝缝隙地覆盖。
落雨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永无止境的静谧。
属于那人的,克制的,压抑的,隐忍的气息,轻轻落在她耳畔,侧颈,和心尖上。
余漾内心悬起,呼吸也提了起来。
他身上好暖,挨过来时,战栗的身体下意识贴近迎合,余漾在黑暗中闭紧眼睛,鼻尖淡淡的香在提醒她内心久违的雀跃,像瘾一样,不碰时不觉得,一碰便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