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对面的工地上,工人们仍旧叮叮当当在搬着砖干着活。一夜阵雨下过后,天气没那么热了,大家似乎干活的兴头也高了些,时不时有笑闹声从悬空的钢架平台上传来。
郑海川早在昨晚就给工头打电话请了几天假,今儿不用上班,他难得的带着一种轻快的心情路过眼前熟悉的工地。
从土方挖坑时的一片荒地,到现在已初具规模显出高大宏伟的楼宇,郑海川是一点点看着这片建筑如何搭建起来的。
是一台台挖掘机塔吊机从早到晚的连转运作,是上百名工人从冬到夏顶着风吹日晒的挥汗如雨,而郑海川也是其中出了力的小小一员。虽然干活的时候很累,但看着这么庞大的建筑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慢慢成型,他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与有荣焉。
听说未来这个地方会有一座很漂亮的商场,地底下还会是通向四面八方的交通枢纽,能够服务这座城市里千百万的老百姓呢!
郑海川有时候会觉得人的力量真的很渺小,小到抗不过大自然,也抗不过命运的残酷。但当很多人的力气攒在一块儿了,却又能干出许多了不起的大事情。
比如他和他的工友,他们拧过的钢筋以后可能会承载无数人走过。
比如律医生和他的同事们,以后还能救下无数个像小禾苗这样的孩子。
真好。
回到出租房,郑海川发现自己要做的事还很多。
先是把昨晚因急匆匆出门而没来得及吃的饭菜给处理了,这大热天的菜都经不起放,郑海川只好忍着心痛全都倒进了垃圾桶。好在电饭锅里的饭还是好的,他翻出冰箱里的腊肠放进笼屉里蒸,然后又将买回来的大棒子骨焯水放进高压锅里,准备给小侄儿一碗汤配一碗腊肠饭。
搞定厨房的事之后,郑海川又回到客厅里拾掇起来。老爹和大哥来了,不可能一直住在医院里吧,小禾苗那留一个人轮流守着就行,郑海川打算把屋子收拾起来留给家里人住。
只不过……看着眼前也就一米五宽的床,郑海川有些犯难。
这床是上一任租客留下来的,他一个大男人带着小娃谁在上面倒还算宽裕,但要是让大哥和老爹两个大老爷们挤,估计就够呛了。更何况大哥那腿还得小心伺候,万一碰着弄伤了可就不好了。
于是郑海川环顾一圈,干脆将客厅里的小茶几给收了起来。
桌上的杂物拿口袋堆在墙角边,茶几则竖起来搁在楼道边上,这样整个客厅就空出了一大片地方,足够铺上一个大地铺的。郑海川打算一会儿出门再买两床褥子,到时候自己睡地板,老爹和大哥就轮流回来睡床。
这安排算是郑海川想出来最完美的解决方案了。又不用多花钱,又能让家里人吃好住好,他还能继续上工挣钱,多省事儿啊!郑海川觉得自己盘算得特别好。
只不过,这“特别好”的盘算也就维持到晚上祁聿下班,和去医院送完饭的他一同回家时。
祁聿站在家门口,指着楼道里眼熟的小茶几冲郑海川挑眉:“怎么的,终于想通了要处理破烂了?”
他早看不惯郑海川屋里那些破旧的家具了。有的还是他小时候用过的,木制底座都腐烂了一半,这憨子还依旧用得欢。
“啥破烂呀,这好好的呢!”
郑海川轻推了祁聿一把,拧开门给他看,“我腾地方铺地铺来着。”
祁聿转眼就明白郑海川什么打算。他不冷不热道,“你睡地上?”
“昂。”郑海川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不过他还是给祁聿多解释了一句,“我哥腿不好,我爸背有时候会疼,地板硬。”
祁聿没法说郑海川考虑得不周到。
但他心里就是不爽快,连带着看那茶几也不顺眼,用脚尖踹了踹,“呵,睡地上啊。我还以为你打算晚上把茶几放平了直接睡楼道呢。”
“这哪能啊!”郑海川还以为祁聿在和他开玩笑,咧开嘴,“我地铺都铺好了!”
祁聿也笑了。
只不过是皮笑肉不笑:“哦,地铺很舒服?”
“还好吧……”郑海川本来想说自己以前工地睡大通铺和地上感觉也差不多,但他终于慢半拍地感觉到了自家对象的阴阳怪气,立刻转变了话风,“咳,不、不太舒服。”
他小心地去瞅祁聿的脸色,手也抬起来握上了男人微凉的指节。
“律医生,你别生气?”
祁聿很想生气的,但看到面前人这副模样,又气不太起来了。
“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么?”
郑海川本来想说不知道的,但他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言行举止,大概有了一点点想法。
“我不该把茶几放楼道里?”
祁聿冷笑一声。
“我不该没提前给你说?”
祁聿冷笑第二声。
“我……我我不该睡地上?”
郑海川终于没听见他家对象那要冻死人的笑了。
“郑海川啊郑海川。”
祁聿拿钥匙拧动门锁,将自家的房门一把推开,然后用另外一只手愤愤揪住青年憋红的脸蛋扯了扯,“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自觉,我是你男朋友?”
郑海川半点不敢挣扎,非常老实又自觉地点头。
“那我这儿是缺了吃的还是缺了穿的,让你不敢住进来?”
祁聿一边说一边按开家里明显比隔壁亮堂不少的顶灯,干净整洁的客厅和卧室一览无余。
“还是说……”他扭头望向身旁的人,眼眸深沉,语气幽幽。
“还是说你怕住进来被吃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