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流顿了顿,再道:“雷娜岛是与西殷交好,但名义上仍非其领地,自会推脱不管,默默纵容这种做法。”
整个活人祭会举行七日,大祭司会在第一日于祭坛推算,找出适合作祭品的人,多以至阴者为上,并在第四日会出行活擒祭品,随后生生饿其叁天,于第七日申时正开始活人祭。
听说今日是捉拿祭品的日子。
客栈投宿的人不多,最显眼的是两个身穿青衣的人聚一起,看起来像是某个门派的服饰,闲谈间又有几个持剑的黑袍男子,从楼梯步下,最后两方人站在一起,不时露出懊恼的神情,似是在讨论接下来的去向。
沐攸宁记得江湖排行榜中提及玉城门的弟子皆以穿青衣,束上青色发带为统一服饰;而剑配橘色剑穗的黑袍弟子,定是霜天阁了。
她看着那两个青衣弟子的背影,脑中闪过几个画面,可未待她细想,赵清絃就忽然停下来,把她拉到身后,来不及解释:“来了。”
澄流一听,手扶在佩剑,警备起来。
赵清絃从腰间摸出一把羊脂玉扇,虚虚在空中划了数笔,坠在尾部的流苏顺着他动作轻晃,在半空圈出一道道弧线。
嗖——
他利索地扬开折扇,平展在前方,扇面并非普通的油纸丝绸,而是与扇骨一体制成,每根仔细地雕出花纹,背面刻满绳头细字,以虹光草汁描绘一遍,字红似血,深深渗入玉扇的纹理中。
阳光融暖,映落在上好的羊脂玉,半透着光,白如截肪,细腻又浑厚。沐攸宁定眼一看,当中有两根扇骨色泽微黄,颇觉突兀。
他刚合上扇子,便听沐攸宁喃喃地问:“骨扇?”
“嗯?”赵清絃低头微笑,而后给了肯定的答复:“嗯,是法器。”
听说高等的法器,上可召神遣将,下可驱邪除魔。
她这才明白,便是那夜,赵清絃也不曾让这把扇子离身的原因。
正如剑宗提倡的人剑合一,此等重要之物又岂能让她这个初见的陌生人轻易触碰。
不容两人继续对话,就见一群皮肤褐黑的人,浩浩荡荡地往客栈的方向走来。
为首者身披灰色麻袍,袍上绣满图腾,全身上下以明黄色的颜料密密麻麻地画上了符文,一张脸几乎都被图案遮去,后方的族民男执长枪,女持摇铃,长发皆盘成细辫,正唯唯诺诺地列队紧随。
赵清絃语调谨慎,压低声音叮嘱她:“别作声。”
沐攸宁觉得他看起来有点紧张。
赵清絃本就很瘦,修长的五指在背后握着她手腕,大祭司走得愈近,他手上的劲道便愈大,攥得指骨节隐隐发白。当沐攸宁回神,望向前方时,澄流已闪身将二人护在后面,剑指大祭司。
赵清絃笑了笑,眼里闪过一抹亮色。
沐攸宁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对,他并非紧张。
如同盘踞上位的猎食者,直面任何对手都无畏无惧,哪怕对方手持的只是坨腐肉,一旦勾起他兴趣,也能两眼放光,攻其不备地抢过主导权,再多的闲言闲语都不以为然,津津有味地享用战利品,且视作佳肴珍馐。
大祭司抬手指向赵清絃,宽袖被扯动,露出半截画了符文的小臂。他皮肤已是深褐之色,手上经脉所布处,却是更明显地看出暗沉发黑,像被墨汁顺着脉络绘出轮廓,漆黑的血液尽在体内流动。
只听大祭司说了几句方言,他身后两名男子便提枪踏步上前与澄流对峙,双方一度剑拔弩张。
赵清絃面无惧色,笑吟吟地道:“抱歉,听不懂。”
他不知紧张为何物,如今仅仅是乐在其中,沉醉那令血液滚烫,心脉急速跃动的兴奋罢了。
没想到大祭司耐性不错,也踏步上前,一字一句地说:“我受上神指引前来,找出至阴之人,在客栈;能做祭品,是神之眷顾。”
赵清絃用骨扇敲了肩膊两下,转而压低澄流的剑,二指夹住他的手腕往外翻,掌心朝天,收起扇子后一同出将自己手心递至大祭司眼前,道:“是我们?”
大祭司皱了皱眉,片刻震惊不已。
他当然是算出至阴之人出现在这里才会亲自前来,那可是作活人祭的绝佳祭品,待引雷降临,石室最要紧那道机关自然不攻而破。
然而客栈连日来已无新客人,更别说整家客栈都是他们族下所顾,早就把住客的体质命格探出个大概,那阴属祭品只可能是今日到岸的人。大祭司在看到赵清絃时,就隐隐意识到所寻之人并非他,也绝不可能是面前这两人。
方才只顾找祭品所在,直到少年把手上的骨扇收起,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人,不就是当年名动天下的咒禁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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