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咋能行啊,你这还没断奶呢,咋能让你去受着罪呢!再说了,大队长不说了嘛,咱家出一个人就行,还会给分配个轻松点的活儿干,你从前那干活可都是满工分,这回春耕你要是去干了轻松活的话,那队里那些长舌妇肯定得说闲话,不如让我这个老太婆去,也省得那些人叽叽歪歪,总觉得自己吃亏!” “可您头阵子就说腰疼,这春耕本来就比秋收还累,这弯腰撅腚的,咋说也不能让您去啊!” “行了行了,你的心意我这当婆婆领了,但上工这事儿你就别再跟我争了。小光和小晴还都小,还是得你这当妈的来照看着才行。”说着,周翠莲便抱起了躺在炕上的小孙女,一副不愿意再就此事争论下去的样子。 两个孩子的名字是在张卫东返回部队前,他和刘小芳两口子一起商量出来的。 小儿子,也是龙凤胎里的哥哥叫张小光,阳光的光。 小闺女,也就是最小的妹妹则叫张小晴,晴天的晴。 人啊,都是有了孙子想要孙女,生了孙女吧又稀罕孙子。 周翠莲也不例外。在有了两个孙子以后,她就对这唯一的孙女晴晴疼爱得不得了,亲手缝了不少小衣服、小袜子的给她的这个宝贝孙女。 掂量着比旁边的小光轻了不少分量的孙女儿,周翠莲问道:“卫东寄回来的奶粉都给他们喝了吗?还都爱喝吗?” 刘小芳点头:“喂过几次,第一回 还都有些不爱喝,但后面喂得勤了点,也就都能喝进去了。” 周翠莲:“那就行,这小光跟个牛犊子似的,晴晴看着却有些弱,肯定是抢不过她小哥的,你的奶水又不够俩孩子喝的,所以啊就给他们勤喂点奶粉,我听卫东说了,那东西可都营养着呢!” 看着在自己怀里眨巴眼的小孙女,周翠莲的心是既柔软又坚定。 在拥有刘小芳这样好的儿媳妇,和三个宝贝乖孙的情况下,苏夏草这样一个对自己儿子有所觊觎,对破坏自己儿子家庭孜孜不倦的人的存在,是必然要成为周翠莲的眼中钉,肉中刺的。 而她也是绝对不会任由苏夏草这个小丫头片兴风作浪的。 对此,周翠莲隐晦地对刘小芳说:“听说老苏家快要给她们家的二丫头定亲了,好像是打算先定亲,再办喜酒,然后等过两年那丫头到了十八岁再去领证。” “其实咱农村人也不讲究领结婚证啥的,办了喜酒可就得跟着男方那头去过日子了,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听明白对方话里意思的刘小芳抿着嘴笑着说道,“不过终究是喜事,到时候咱们还得随礼去呢。” “是这个理儿,办了酒席可就等于是进了男方的门,得跟着人家去过日子了。等回头啊,我还真得跟我那位秀芹嫂子说说,这喜酒啊还是早点办的好。” 婆媳俩心照不宣地说着她们为了保卫家庭而亲自为苏夏草设计的“未来”时,脸上都带着一种类似于解气却又还止不住愤恨的神情。 或许,在她们看来,这样的安排还是太过便宜苏夏草这个恬不知耻的女人吧。 … 作为军人家属,周翠莲为了不丢自己儿子、不丢军人家属的脸,打从春耕开始,就一直上的是全天工,不说挣足十个公分,跟着干点不算太累的活儿,每天得个四五个工分就行。这样既不会太累,也能防着被人说一些占队里头便宜的话。 而就在这一天,她像往常一样上工的时候,周翠莲却不知道不远处的几个妇女正小声地议论着她。 “欸欸欸,你们说卫东妈是不是还不知道呢?” “肯定不知道。她每天下工以后就只知道往家跑去瞅那她那仨孙子,也向来不爱听咱们这些人扯老婆舌,咋可能知道这些呢。” “那,咱们要不要也跟她说说?毕竟现在队里头不管是像咱这样结了婚的妇女还是刚结婚的小媳妇儿,或者是家里有闺女、儿子结婚了的咱都跟他们说了这事儿,好叫他们能防备点苏夏草这个小狐狸精,不好就不跟卫东妈说吧。” “也是,虽然我觉得她家卫东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要是让她知道别人都知道了就没告诉她,到时候还不得跟咱们掐架?” 几个人一商量,便打算一块去跟周翠莲也说说这事儿。 当然了,这样内容的开场白必然是“这件事儿我也是听来了,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 而在听完这群人七嘴八舌的话以后,周翠莲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就见她一边狠狠地用指甲盖掐着自己的手掌心,一边用尽可能没那么咬牙切齿的声音问道:“这事儿,是谁传出来的啊?看你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会整个大队都知道了吧?” “这事儿我们也都是听来,但肯定不会是假的!跟你说可不是怀疑你们家卫东啊,而是队里这些家里孩子都结了婚的我们都跟着念叨了几句,也是为了防备着苏夏草。”其中一个嘴角长了一个大痦子的妇女说道。 “是啊是啊,卫东妈你可真别多想,你家卫东啥样我们还不知道吗,不说老实本分,就说他在部队一年都回来不了两趟,你和小芳都见不着太多面,哪可能会叫苏夏草那小狐狸精给盯上啊呢。我们防的都是自家男人。”站在大痦子旁边的一个穿着红袄子的小媳妇儿也应和道。 这时候,一个跟周翠莲有些不对付的婶娘意有所指道:“不过说起来,我咋记得头过年前那阵子,苏夏草总端着一盆衣服去小凉河那边呢……卫东妈,你们家可就在小凉河那边住啊。” “是吗?我那阵子倒还真是在河边看过她两回,但每回都是赶上她离开的时候。”周翠莲不动声色地说,“对了,你们刚不说她还跟老李家的铁牛一起钻过小树林嘛,那小凉河不远处可不就是有片林子少有人去的嘛,估计那片林子就是这俩人幽会的地方。” “还真有可能!咱大队是有山有水有树林,我们之前还猜测过苏夏草是跟李铁牛钻的哪个小树林,今天一说,还真是小凉河那边那个最有可能!” 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她们是越说越起劲儿,周翠莲却是越听心越凉。 因为她知道,在这个关于苏夏草流言中的两个男同志,一个是已经被宣扬得满大队皆知的李铁牛,另一个侥幸没有被人看到脸的已婚男就是自己的儿子,张卫东。 其实说实话,不管在哪个年代,但凡是跟打黄腔、桃色绯闻牵扯上关系的人,永远被指责、被质疑、被抨击的大多都是女同志。 就好比如果一个女同志在婚姻中出轨,那么往狠了说就得被浸猪笼,命都保不住。可要是一个男同志做出了对不起家庭的事儿,那么他身边的所有人,包括这个男同志妻子的家里人都得说“他只是犯了一个男人都会犯的错,改了就没事了”类似这样的话。 所以对于苏夏草这件事的影响,只看已经知道了传闻却还大摇大摆在队里晃荡的李铁牛就知道。 ——这对他而言根本就不叫事儿,甚至还是一种拿来作为谈资,值得炫耀的事情。 但周翠莲却不能接受自己儿子对外的名誉上有半点污点。 她儿子可不是跟李铁牛一样,是个一辈子都只能窝在大队里,没半点本事的小混混一样的人物,那可是部队里的副排长!是未来还要继续往上爬的领导预备役!是绝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让苏夏草这样不知羞的狗皮膏药给赖上的! 就在众人仍在议论纷纷的时候,没人注意到,周翠莲那双因低头而被藏起来的眼睛里已经写满凶狠。 因为传言已经越传越凶,几天的时间就已经是满城风雨,尽人皆知了,所以为避免主动对号入座,被人知道和苏夏草追求的那个已婚男就是自己儿子,周翠莲一直都在忍耐着,只想着要等队里的大伙儿渐渐遗忘这件事以后,再想办法把苏夏草这个祸头彻底掐断。 但所谓计划不如变化,周翠莲是咋也想不到,苏夏草那丫头竟然能在整个大队人都对她指指点点的时候,还不忘惦记她家卫东。 … 县城邮局。 因为在昨天接到了张卫东打回大队的电话,说是他头阵子寄回来的钱差不多这两天要到了,所以周翠莲是早早地就跟郭队长请了半天假,拿着自己给儿子做的衣服和鞋,准备趁着这一趟来回,把钱也领到手,把东西再寄出去。 在领完钱后,周翠莲将手里打包好的衣服和鞋底递给了邮局的工作人员,刚说完儿子部队的地址,就听见对面正在填单子的女同志嘀咕了一句:“头两天刚有个小姑娘往地址寄信,大娘您咋没跟她一块把东西寄出去呢,这样的话还能省张邮票钱。” 周翠莲愣了愣:“那个同志您刚说啥?有个小姑娘往这个地址寄信?” 女同志点点头:“对啊,这往部队里寄东西的人可不多,又是头两天才刚寄出去的,我还记着呢,那小姑娘说她叫苏……苏什么来着……” “苏夏草?!” “对对对,就是苏夏草!” 这个回答让周翠莲一下子失控地拉住那个女办事员的手,厉声道:“那封信呢?苏夏草的那封信是已经寄走了吗?!” 那人被吓了一跳,一边挣扎一边喊道:“大娘您这是干啥!那都是两天前的事儿了,肯定都已经寄走了……您要是再不松手,我可就喊人了!” 当天,周翠莲因为在邮局里过于失态的表现,被邮局里的领导扣在那里接受了大半个小时的批评教育。而这,还是念在她年纪不小,又是军人家属而网开一面,没有通知她所在的靠山屯大队,让人过来领她。 但她在离开时所表现出来的失魂落魄,却不失因为这个。 而是…… 而是苏夏草她怎么敢写信寄到卫东的部队! 还有,她又是从哪儿弄到的部队的地址呢?! 这个时候,周翠莲只觉得脑海中有一个场景一闪而过—— 是那天她看到的,苏夏草追着邮递员不停问有没有部队寄给她的信的场景! 是了。 周翠莲点头,邮递员那里都是有记录地址的,苏夏草极有可能就是从给靠山屯大队送包裹的邮差那里得到的地址! 面对苏夏草如此卑鄙的行径,原本还打算等这次风波过去以后再出手对付她的周翠莲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 此时,将自己这几天所经历的事情都想了一遍的周翠莲坐在争吵过后,一片狼藉的老苏家屋里的板凳上,是一声不吭,将舞台全都留给了被她喊过来当中间人的媒人马。 而一旁老苏家的人虽都有些纳闷她为啥会在今天跟着媒人一起上门,却也暂时顾不得理会。因为,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已经被站在屋中央,唱念做打好一会儿的媒人马给吸引走了。 只见媒人马拍这大腿,对苏铁柱和李秀芹满是控诉地喊道:“老嫂子你说让我说你什么好!人家老杨家那边这两天都准备动身往这边来跟你们好好商量定亲的事儿了,可谁成想,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你们家夏草竟然闹出这种跟人胡搞乱搞的丑事来,不说人老杨家那边已经气得想要过来找你们算账,就是我这当媒人的名声都让你们给败坏了!” 对此,李秀芹面露尴尬道:“那个小马啊,你这话说得可不太对,我们家夏草做了啥丑事我们咋不知道呢,你这红口白牙的可不能瞎说话啊!” “我瞎说话?!”媒人马一瞪眼睛,拍着胸口,扯着嗓子喊道,“我看老嫂子你才是那黑白颠倒,能把死人说成活人,竟然好意思把你们家这已经是众人皆知的破鞋闺女说成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我呸!” 向来能说会道,从来不得罪任何人的媒人马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开口闭口不是“破鞋”就是“胡搞乱搞”,无一不是能刺痛到在场处她和周翠莲外所有人心脏的话。 其中,要以原本在看到周翠莲就觉得心虚,如今听到这些对自己形容的话更觉得愤怒的苏夏草为首,在媒人马又一次说道“破鞋”的时候,她便直接冲了出去,骑在对方身上,狠狠地就是一巴掌。 边打,还边骂道:“你才是破鞋!你是个让人穿烂、踩烂,已经没人要的破鞋!不过是个保媒拉纤的媒人还敢来我家里撒野,那老杨家想要反悔?我还看了不上他们的!” 这样粗鄙的行为举止都是苏夏草重生前习惯的。但在打骂完对方才刚痛快了一会儿的她却忘了,自己现在才只有16岁,根本不是膀大腰圆的媒人马的对手。 只一瞬间,她就被媒人马掀翻在地,和刚刚还被自己抡圆了巴掌打的媒人马彻底颠倒了位置。 “你个小贱人,当破鞋也就算了,还敢上手打人?!我马春梅在十里八村这么多年,像你这么不要脸的丫头还真是头一回见!既然你妈怀着孩子不知道管教你,那我也不介意让你清醒清醒!”媒人马说着,直接扬手照着苏夏草的脸上就是一巴掌。 见此,李秀芹和王翠芬不干了。 不管苏夏草干了啥,那也都是她们老苏家的的事儿,咋能让媒人马当着她们的面儿欺负自家人呢! 而就在这个时候,周翠莲故意咳嗽了两声,开口制止住了所有人的举动。 她说:“我可以让老杨家不取消定亲这件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老苏家众人异口同声地问。 “不过要换个人。毕竟你们家的这位苏夏草同志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破鞋了,我就算是再有能耐,也不可能让人家一个没结过婚的小伙子娶你家这个已经坏了名声的闺女。” “换个人?”想到老杨家许诺的二十块钱彩礼,李秀芹和王翠芬互相看了一眼道,“你是想把定亲对象换成春桃?那老杨家能干吗?” 周翠莲轻哼一声:“怎么说服老杨家同意把人换成你们家大丫头是我的事儿,你们只说愿意不愿意吧。” “你能有这么好心?”李秀芹看了她一眼。 “还是我秀芹嫂子懂我啊。”周翠莲感慨一句,“可惜啊,你就是太不会教孩子了,竟然教出了苏夏草这种不要脸的丫头!” “你——” “我要苏夏草嫁给我给她选的人。” 听到这话,众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面对李秀芹的愤怒,与老苏家其他人的不解,周翠莲没有不依不饶,也没有开口解释,只冷冷地说道:“我给苏夏草选了一户人家,桥头大队一个死了老婆,家里还有三个娃的老鳏夫,叫乔福。她不是总惦记着结了婚的男人,上赶着要给人当后妈吗,这个乔福是最佳人选。” 乔福?! 苏溪夏草在听到这个名字后,身体没忍住地激灵了一下。 这个人,明明是上辈子苏春桃嫁给的那个老鳏夫! 怎么会……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被周翠莲说给自己?! 一瞬间,苏夏草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好像有一只大手将自己所有的好牌都打乱了一样,让她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满盘皆输。 “我不嫁——我死也不嫁!!”在听到周翠莲的打算和她给自己选出来的人选后,苏夏草就知道她今天过来的这趟目的就是想要给自己嫁到其他大队里去,好能离张卫东远远的,所以她绝对不能嫁,绝对!